“林枫,你太让我失望了!现在,立刻,去我办公室!打电话叫你家长来!今天必须把这件事说清楚!”
李老师冰冷严厉的声音,如同最终判决,在寂静的教室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在林枫的心上。
叫家长!
这三个字带来的威慑和羞辱,对于这个年代的高中生而言,是核弹级别的。尤其是在父亲林建国正处在下岗风波最敏感、最脆弱的时刻,母亲周芳身体本就不好,这个消息一旦传回去,后果不堪设想!
全班同学的目光复杂地聚焦在他身上,同情、鄙夷、好奇、幸灾乐祸……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紧紧缠绕。他能清晰地听到身后不远处,苏晴那压抑着的、细微的吸气声,那里面蕴含的惊讶和可能的一丝失望,像针一样刺入他的心脏。
而始作俑者赵鹏,正歪着身子,用课本遮挡着半张脸,投来毫不掩饰的、阴毒而得意的嘲笑,用口型无声地重复着:“你、完、了。”
完了吗?
林枫站在那里,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如纸。大脑却在这一片冰冷的绝望和喧嚣的指责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冷却、运转!
不能叫家长!
绝对不能!
解释?愤怒?哭泣?哀求?
这些统统没用!在老师已经先入为主、认定他“品行不端”的情况下,任何苍白的辩解都只会加深她的反感!
怎么办?
破局点在哪里?
电光火石之间,林枫的目光猛地扫过讲台上那台被李老师拍过的、老式的燕舞牌录音机——那是用来播放英语听力的。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劈开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的思维!
赌!
再赌一把!
赌赵鹏的嚣张和愚蠢!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的情绪,那苍白的脸色反而迅速恢复了一丝血色,眼神中的慌乱和无助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李老师都感到些许陌生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悲愤和决绝?
“李老师。”林枫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瞬间压下了教室里的窃窃私语,“我可以去办公室。家长,也可以叫。”
他的话让所有人都是一愣,包括李老师和赵鹏。这就……认怂了?
但紧接着,林枫的话锋陡然一转,目光毫不避讳地迎上李老师严厉的视线:“但是,在去之前,在请我父母来学校承受这份羞辱之前,我有一个请求——或者说,一个提议。”
“请求?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提请求?”李老师余怒未消。
“请您给我五分钟时间。”林枫的语气不卑不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请您暂时不要打断我,让我把关于‘台球厅’、‘旷课’、‘文曲星’以及‘煽动是非’这四件事的真相,完整地说清楚。如果听完之后,您和同学们仍然认为我林枫品行不端,该叫家长,我绝无怨言,立刻就去打电话!”
他的目光扫过全班,最后定格在脸色微微变化的赵鹏身上,一字一句道:“毕竟,诬陷和谣言,只有在阳光下,才会原形毕露。我不想背着莫须有的罪名,甚至牵连我的父母,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戳脊梁骨!”
“哗——!”
教室里瞬间一片哗然!
当面对质?!
还要当着全班同学的面?!
这林枫是疯了吗?!还是被气糊涂了?!
李老师也彻底愣住了。她教了这么多年书,从未见过有学生敢在她盛怒之下提出这样的要求!这需要何等的勇气和……底气?
难道……真的另有隐情?
看着林枫那双清澈、坦然,甚至带着一丝被冤枉的悲愤的眼睛,李老师心中的怒火和先入为主的观念,第一次产生了动摇。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赵鹏,发现后者脸上的得意似乎僵硬了一些,眼神有些闪烁。
“李老师!您别听他狡辩!他就是在拖延时间!”赵鹏忍不住叫了起来,语气有些急躁。
他这一喊,反而更显得心虚。
李老师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沉吟了片刻,作为一个负责任的教育者,她确实不能仅凭一面之词就彻底给学生定罪。
“好。”李老师终于开口,声音依旧严肃,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冰冷,“林枫,我就给你五分钟。但是,如果你说不出令人信服的理由,或者只是想胡搅蛮缠,那么后果会更严重!”
“谢谢老师。”林枫微微鞠躬,然后转过身,面向全班同学。
那一刻,他瘦高的身影仿佛凝聚了某种力量,整个教室鸦雀无声,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吊到了顶点。
“首先,是关于台球厅和旷课。”林枫开口,声音平稳,直接将最敏感的问题摆在最前面,“我承认,我前天下午确实去了‘王牌桌球’那条巷子,昨天上午也确实没来上课。”
底下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赵鹏脸上重新露出冷笑。
“但是,”林枫加重了语气,目光直视赵鹏,“我去那里,不是为了鬼混,更不是为了赌博!而是去找赵鹏同学!”
“你胡说!”赵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站起来尖叫道。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林枫毫不退让地怼了回去,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逼人的气势,“你之前在班里多次公开嘲讽我爸技术差,迟早下岗!我爸回家后心情极度低落!我是去找你理论,求你口下留情!这难道有错吗?!”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将“求人说情”的理由摆上台面,合情合理,瞬间将自己从一个“鬼混者”变成了一个“维护父亲的孝子”!
同学们的目光顿时变了,纷纷看向赵鹏,带着怀疑和审视。校园霸凌、言语侮辱父母,这同样是极其恶劣的行为!
赵鹏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想反驳,却发现林枫抢占了道德制高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辩解,只能气急败坏地吼道:“你放屁!我什么时候……”
“你有没有说过,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林枫根本不给他组织语言的机会,步步紧逼,“而我到了台球厅后面,确实看到里面乌烟瘴气,有人在赌球,我很害怕,把身上仅有的、准备买参考书的十块钱给了你,希望你能帮忙说说好话,然后就立刻离开了!这一点,当时在场的人,只要不是瞎子,都能作证!我到底待了多久,有没有参与赌球,一查便知!”
他巧妙地将“十块钱”定义为“求人办事”和“买参考书”的钱,再次洗清了自己,并把收了钱的赵鹏放在了火上烤!
“你……你血口喷人!那钱是你自己输……”赵鹏彻底慌了,口不择言。
“输?”林枫抓住他的话柄,厉声质问,“赵鹏,你刚才不是信誓旦旦地告诉老师,我去赌博吗?怎么现在又变成我输钱给你了?我到底是因为赌博去的,还是因为求你说情才去的?你的话,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逻辑陷阱!完美闭合!
轰!
赵鹏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脸色由红转白,冷汗唰地就下来了!他发现自己掉进了林枫精心设计的语言陷阱里,前后矛盾,漏洞百出!
全班同学都看明白了,发出巨大的哗然!看向赵鹏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厌恶!
李老师的脸色已经变得无比难看,看向赵鹏的眼神充满了失望和怒火!她不是傻子,到现在怎么可能还看不出谁是真正在撒谎、在搬弄是非!
“至于昨天和今天的旷课,”林枫见时机成熟,语气转而带上沉重的无奈,“是因为我父亲所在的农机厂,正在进行所谓的‘优化下岗’!而我父亲,这位工作了二十年、技术过硬、从未出过事故的四级钳工,却因为不肯巴结领导,成了第一批、而且是名单上第一个被优化的人!”
他直接将家中的困境抛了出来,瞬间引发了所有人的同情!国企下岗是当时的社会热点,几乎每个家庭都能感同身受!
“昨天下午,我父亲在厂里被领导故意刁难,差点被打!今天我父亲的名字被贴在公告栏第一个!他情绪崩溃,几乎要寻短见!作为儿子,我难道能安心坐在教室里,眼睁睁看着父亲被逼上绝路吗?!李老师,同学们,换做是你们,你们会怎么做?!”
林枫的声音带着哽咽,眼中泛起了泪光,那是一个少年在家庭巨变面前被迫早熟、承担重压的真实痛苦和无奈!
这一刻,所有的指责和怀疑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同情和理解!甚至有几个感性的女生已经开始抹眼泪。
苏晴看着林枫的背影,眼神无比复杂,原先的那一丝疑虑彻底消失,只剩下浓浓的心疼和歉意。
“而关于那台文曲星,”林枫趁热打铁,给出了最终的解释,“那是我利用课余时间,帮一位家里开公司的同学解决了一个非常复杂的技术难题后,他出于感谢,硬塞给我的报酬!我知道我家条件不好,但我林枫人穷志不短!我的每一分钱,都来得干干净净,是我凭知识和汗水换来的!绝不是什么偷鸡摸狗得来的!”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刀,死死钉在已经面无人色、浑身发抖的赵鹏身上!
“赵鹏!你仗着父亲是副厂长,在学校横行霸道,言语侮辱同学父母在先!收钱不办事、反口污蔑在后!更因为私人恩怨,就在老师面前搬弄是非,歪曲事实,企图彻底毁掉我的名声和前途!你的心肠,怎么可以如此恶毒?!”
最后一句质问,如同惊雷,炸响在教室上空,也彻底击溃了赵鹏的心理防线!
真相大白!
水落石出!
整个教室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反转的真相和林枫凌厉的反击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李老师的脸色已经铁青,胸膛剧烈起伏,她指着赵鹏,手指都在颤抖:“赵鹏!你……你太让我失望了!你竟然……竟然做出这种事情!下课立刻跟我去教务处!这件事,必须严肃处理!”
赵鹏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完了,他的名声在这一刻彻底臭了!
林枫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着,背后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这场绝地反击,耗费了他巨大的心力。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将以林枫的全面胜利而告终时……
教室门口,突然出现了教导主任那张严肃的脸,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蓝色制服、表情冷峻的陌生人!
教导主任的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一圈,最终落在了林枫身上,眉头紧锁,语气沉重地开口:
“林枫同学,请你出来一下。这二位是区公安局的同志,他们有些关于你父亲林建国同志的情况,需要向你了解一下。”
公安局?!
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瞬间再次凝固!
所有人的心,猛地一下又提到了嗓子眼!
林枫的瞳孔骤然收缩,刚刚放松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
赵建国的报复……竟然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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