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无处不在的、令人不安的“褪色”感,并未随时间流逝而减轻,反而变本加厉地渗透进世界的每一个缝隙。流萤心中的不安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她不再是模糊地“感觉”到异常,而是清晰地目睹和体验着周遭一切意义的流失。
色彩进一步衰败。天空不再是灰蒙,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毫无层次的苍白,如同劣质打印出的图片。小镇房屋外墙的油漆开始以一种不自然的速度剥落、黯淡,仿佛经历了数十年的风雨侵蚀,却只在短短数日内发生。
甜点屋里,那些曾经鲜亮的水果以惊人的速度失去水分、萎缩、腐败,呈现出一种近乎抽象的灰败色调,仿佛它们作为“水果”的概念正在被抹除。
甚至连流萤低头看自己的手,都觉得皮肤失去了往日的光泽,透出一种蜡像般的死寂。
声音几乎彻底沉寂。街道上并非空无一人,但人们行走、交谈、劳作发出的声音,都变得极其微弱、模糊,像是从深水之下传来,或者是从一台电力即将耗尽的老旧收音机里发出的杂音。
世界陷入一种粘稠的、压迫耳膜的寂静之中。那挂在窗边的风铃,早已不再发出任何声响,无论风多大,它都如同焊死了一般,固执地沉默着,成了墙上一个毫无意义的金属装饰。
最可怕的是气味的彻底虚无。
“星糖甜点屋”里,曾经能让人幸福感倍增的甜香消失殆尽了。新出炉的面包闻起来像潮湿的纸板,奶油的甜腻被一种空洞的、类似粉尘的气息取代,糖则彻底失去了味道,仿佛只是在空气中模拟着“甜”的形状。
流萤惊恐地发现,她甚至无法回忆起“草莓的香气”或者“黄油的奶香”具体是一种怎样的感觉,那些记忆中的味道都褪变成了苍白的文字描述,失去了所有鲜活的感官维度。
然而,这些外部环境的剧变,都比不上发生在她内心的、更令人恐惧的崩塌。
她开始遗忘。
起初是一些微小的细节。某天清晨,她试图回忆泰坦尼娅最喜欢吃她做的哪一种点心,却发现那个明明很熟悉的答案变得模糊不清,像是隔着一层浓雾。她愣在原地,努力思索,却只抓到一片空白,一种冰冷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
接着,遗忘开始侵蚀更重要的记忆。她看着柜台里摆放的点心,却忽然想不起其中几样的名字,尽管那是她亲手制作过无数次的配方。她拿起裱花袋,手指却迟疑了,忘记了下一个步骤该怎么做,大脑一片茫然。
那些深深烙印在她心底记忆中的、象征着“流萤”存在意义的技艺,正在被某种力量强行剥离。
更大的空虚感向她袭来。她时常站在甜点屋中央,环顾四周,却突然想不起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一种深刻的、令人颤栗的无意义感如同冰水般浇灌而下。
“我是谁?”“我在这里做什么?”“这一切……有什么意义?”这些她原本拥有坚定答案的问题,此刻却变得无比陌生,答案如同流沙般从指缝溜走。
然后,最让她恐惧的事情发生了。
她的目光,越来越多地投向那个始终坐在窗边的身影。那个她生命中最重要、最清晰的存在。
起初,只是觉得他的面容似乎没有记忆中那么清晰了。他脸上那抹惯常的浅笑,看起来有些陌生,有些……遥远。她需要更用力地看,才能确认那确实是苏拙先生。
后来,她发现自己开始需要努力回想才能记起他的名字。有时在心底默念“苏拙先生”这几个字时,会产生一种奇怪的疏离感,仿佛那只是一个偶然知道的、无关紧要的代号。
某天下午,店里没有客人,一片死寂。流萤正在擦拭一个已经光洁如新的玻璃杯,动作机械而重复。她抬起头,又一次望向窗边。
苏拙正好也抬起眼,看向她。他的目光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似乎能看穿一切的了然。
四目相对。
流萤的心脏猛地一跳,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瞬间席卷了她。她看着那双黑色的眼睛,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大脑却一片空白。
她……她好像……不记得他是谁了。
她知道那是一个人,一个坐在那里的男人。她似乎应该认识他,应该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和自己的关系。可是,相关的记忆就像被彻底挖空了一样,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呼啸着的空洞,以及随之而来的、令人窒息的恐惧和茫然。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手指一松,玻璃杯掉落在地,发出清脆却无比刺耳的碎裂声,在这片绝对的寂静中如同惊雷般炸响。
碎片四溅。
流萤猛地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如纸,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头,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巨大的恐惧和虚无感吞噬了她。她忘记了杯子,忘记了店铺,忘记了自己为何恐慌。
她只是睁大了眼睛,用一种混杂着极度陌生、恐惧和一丝残存依赖的、极其复杂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那个窗边的男人。
仿佛他是这片正在崩塌、陷入绝对虚无的世界里,唯一的、却又即将模糊消失的参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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