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近乎力竭、神情恍惚的镜流,吩咐侍女将其妥善安置后,苏拙回到了暂时栖身的客院。
院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他脸上那维持了数日的、仿佛亘古不变的平静,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
他没有立刻进屋,而是独自站在一片狼藉的庭院中央,月光洒落,映照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眼底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与无措。
清辉泠泠,落在被剑气犁过数遍、布满冰霜裂痕的地面上,反射出支离破碎的光。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挥之不去的、属于镜流的极致冰寒与灼热情感交织的剑意,丝丝缕缕,缠绕在鼻尖,也缠绕在心头。
苏拙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这只手,在过去的几天里,曾无数次轻描淡写地化解掉那足以冻结星辰的“无罅飞光”。
而现在,他的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方才扶住她时,透过单薄衣料传来的、冰冷而颤抖的触感。
他闭上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镜流那双血眸——充满了偏执、痛苦、不甘,以及一种让他都感到有些心惊的、近乎毁灭的炽热。
那不是对敌人的杀意,而是针对他而来的,一种混杂着极致爱恋与绝望的执拗。
“麻烦……”
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逸出唇瓣,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涩意。
他本以为,揭开真相,以最决绝的姿态斩断关联,便能让她死心,让她看清前路,放下过去。
他算计好了每一步,包括她可能的愤怒、悲伤,甚至仇恨。
他做好了承受这一切的准备。
可他唯独没算到,她会以这样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挥剑而来。
那不是挑战,反而更像是一场以自身为祭品的、惨烈而执着的告白。
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并未因无数次败北而黯淡,反而在一次次的碰撞中,燃烧得更加疯狂和纯粹。纯粹到让他这个曾见证宇宙寂灭、执掌【终末】权柄的伪星神,都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压力。
是的,压力。
并非力量上的,而是那种,他无法斩断,也无法妥善回应的、过于沉重的情感。
他擅长谋划,擅长以理性布局,甚至擅长玩弄命运于股掌。
但对于这种不讲道理、不顾后果、如同野火燎原般炽烈的情感,他感到有些束手无策。
“真是…比应付倏忽还要棘手……”
他揉了揉眉心,第一次对自己的“教育方式”产生了一丝怀疑。
用这种激烈的手段,逼她独立,是不是,反而将她推向了另一个极端?
月光下,他独自伫立的身影,显得有几分孤寂。
体内【记忆】的命途微微波动,那些被刻意尘封的、属于仙舟岁月的温暖片段,不受控制地泛起微光,与眼前这破碎的庭院、与那双执拗的血眸交织在一起,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烦闷。
他睁开眼,望向镜流离去的方向,目光复杂。
‘似乎、大概、也许,我玩脱了?’
他知道,这件事,远未结束。那个倔强的丫头,绝不会就此罢休。
下一次,她又会以怎样的方式,带着她那破碎而又顽固的“心意”,出现在他面前?
苏拙发现,自己竟然…有点不敢去想。
月色清冷,透过窗棂,在苏拙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独坐窗前,试图将脑海中那双执拗的血眸和纷乱的心绪一同摒除,融入这片寂静。
然而,镜流离去时那绝望而破碎的眼神,以及自己心底那丝莫名的不安与烦躁,却如同蛛网般缠绕不去,越理越乱。
就在这时,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道缝隙,一道窈窕的身影如同月下的精灵般滑了进来,随即传来“咔哒”一声轻响——门被从里面锁上了。
苏拙甚至无需回头,那独特的、带着淡淡莲香与一丝狡黠意味的气息,已然宣告了来者的身份。
“哟~我们苏苏大人这是在对月伤怀,思考人生呢?”
白珩的声音带着惯有的、酥媚入骨的调侃,她脚步轻盈地走到苏拙身后,双臂自然而然地从他背后环了上来,温软的身体紧密地贴合在他的脊背上,尖俏的下巴轻轻搁在他的肩头。
苏拙身体几不可查地一僵,眉头微蹙:
“白珩,这么晚了,你不去休息,跑来我这里作甚?”
他的语气试图维持一贯的淡然,却因背后传来的温热触感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自然是来看看,我们家苏苏被那冰块丫头纠缠了几天,有没有累着呀?”
白珩轻笑,呵气如兰,故意在他耳边吹着气,一只手还不安分地顺着他的胸膛缓缓向下滑去,指尖隔着衣料,带着若有若无的撩拨:
“瞧这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蚊子了~让姐姐帮你放松放松,好不好?”
“别闹!”
苏拙此时正忧心于如何应对日渐痴狂的镜流,哪有心思理会白珩。
他抓住她作乱的手,声音沉了几分,带着一丝警告,“下去。”
然而,他的耳根却在月光映照下,悄然泛起一丝薄红。
体内【欢愉】的命途似乎被这暧昧的氛围引动,微微躁动起来,仿佛在怂恿他沉溺于这片刻的温存与放纵。
“口是心非~”
白珩非但没被吓退,反而得寸进尺地侧过头,柔软的唇瓣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耳廓,另一只手则灵活地挣脱了他的钳制,继续向下探索,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媚意:
“你的身体…可比你的嘴诚实多了呢,苏苏……”
她太了解他了。了解他表面的冷淡与疏离,更了解他内心深处潜藏的温度与……渴望。
尤其是在经历了与镜流那番激烈而令人疲惫的对抗后,他紧绷的心神需要宣泄,需要慰藉,哪怕他嘴上绝不承认。
苏拙还想说什么,但白珩已然一个巧劲,灵活地转到了他身前,跨坐在他腿上,双臂环住他的脖颈,亮蓝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流转着动人心魄的光彩,直直地望入他试图保持冷静的眼底。
“别想那么多了…”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温柔与强势,“今晚…只想着我,好不好?”
话语未落,她便主动吻上了他的唇,封住了他所有未出口的拒绝。
“唔……”苏拙下意识地想偏头躲开,但那熟悉的、带着清甜气息的吻,以及怀中温香软玉的触感,如同最烈的酒,瞬间瓦解了他本就因连日来镜流的纠缠而有些疲惫的心防。
体内【欢愉】的力量仿佛在欢呼雀跃,推着他沉沦。
他试图推开她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最终却缓缓落下,反而揽住了她纤细而柔韧的腰肢,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
理智的堤坝,一旦裂开一道缝隙,便再也无法阻挡情感的洪流。
(此处省略若干字,过程请自行想象)
……
不知过了多久,云收雨歇。
月光依旧静静地洒落,室内弥漫着暧昧未散的气息。
白珩像只餍足的猫儿,慵懒地伏在苏拙胸前,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光裸的胸膛上画着圈,脸上带着满足而狡黠的笑意。
苏拙仰面躺着,望着头顶的帐幔,眼神却有些空茫。
身体的躁动已然平息,但心绪却比之前更加混乱。
他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
在白珩主动的攻势下,他那点可怜的、口是心非的坚持,溃不成军。
这算什么?
是对镜流那般激烈情感的逃避?还是对白珩这温柔陷阱的沉溺?
亦或是……他骨子里,其实也贪恋着这份不必言说、只需感受的温暖与放纵?
体内【记忆】的命途微微发烫,仿佛在记录着这片刻的沉沦;
【欢愉】的力量则带着事后的慵懒与满足,细细品味着方才的极致感受;
而【终末】的寂静,却如同冰冷的背景板,映衬着他此刻内心的纷乱与……一丝自我厌弃。
他明明应该更坚定,更清醒。可偏偏,在面对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葛时,他总是显得如此…无力。
“在想什么?”白珩抬起头,看着他紧蹙的眉头,伸出指尖轻轻抚平,“还在想那个冰山?”
她的语气听不出醋意,只有了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苏拙闭上眼,没有回答。
他能说什么?说他因为镜流的偏执而感到烦躁?说他因为自己的动摇而感到懊恼?还是说他此刻拥着白珩,心里却乱成一团麻?
白珩看着他这副模样,轻轻笑了笑,没有再追问,只是重新伏回他胸前,低声道:
“睡吧,苏苏。至少今晚……我在呢。”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苏拙依旧没有睁眼,但揽着她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了些许。
然而,内心的波澜,却并未因此平息。
镜流的泪眼,白珩的笑靥,过往的回忆,未来的迷惘……种种思绪交织碰撞,让他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与混乱。
他想起自己拒绝那些故人时的决绝,想起自己强装的平淡,想起自己刻意的疏远与想要切割、分裂的一意孤行。
他本意是想让自己从那些因他而改变了人生的女孩们的生命中剥离,但却低估了自己对她们的影响,也低估了她们心中的决意和感情。
他想到了某部同样以“崩坏”为名的作品中,某位坚信情感的力量,却又算计着一切的主教。
他说的对——爱,能超越一切。
只是,他到底爱谁呢?他真的爱这些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纠葛,如今关系已经密不可分的女孩们吗?
要说爱,唯一能够得上的只有湛蓝星时期的黑塔,只不过那时,苏拙的心中并没有如今那么多的算计和执念;
至于镜流、流萤、乃至早已和他有了肌肤之亲的白珩,苏拙对她们的感情,都还谈不上“爱”这一词。
苏拙想不明白。
但对于她们的情感到底是什么,苏拙自己也说不明白。
而反倒是泰坦尼娅,那位格拉默的女皇,苏拙心中对其的感情要来得更汹涌些。只是……
那道属于女皇的微光,如今尚在他的心底,在属于【存在】的道路上游荡。
现在还不是她回来的时候。
想到这,苏拙不免苦笑起来。
他自觉自己行为与言语的矛盾,明明想推开一切,身体却又不断接受着她们。
在荒星上,面对白珩的突然袭击时如此;在异空间主动配合黑塔的轮回实验,亦是如此;还有那被他暗自救下的泰坦尼娅。
或许,他正是如此的色厉内荏,表面上傲然地漠视着一切,心底却期盼着有人能走进他的世界。
月光流淌,室内静谧,只有彼此交错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白珩像只慵懒的猫儿蜷缩在苏拙怀中,原本已阖上眼准备入睡,却敏锐地察觉到身下胸膛内那颗心脏的搏动并不平静,远不似身体那般已然放松。
她抬起头,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到了苏拙望着帐幔顶部的空茫眼神,那里面盛满了她熟悉的、却又因今夜之事更显浓稠的迷茫与自我挣扎。
她轻轻叹了口气,不再假装入睡,指尖再次抚上他微蹙的眉心,力道温柔。
“还在钻牛角尖?”
她的声音带着事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
“想着镜流?想着我们?想着你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责任’与‘亏欠’?”
苏拙身体微微一僵,沉默着,算是默认。
他试图避开她的目光,却被她捧住了脸,强迫他与她对视。
白珩的亮蓝色眼眸在黑暗中如同静谧的星河,没有戏谑,没有挑逗,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澄澈与温柔。
“苏拙,”她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语气认真,“看着我,听我说。”
“是我自己选择走向你的。在荒星上是,今晚也是,未来…只要你想,未来依旧会是。”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脸颊,带着无限的眷恋:
“我不是镜流那家伙,需要你用决绝的方式去‘点醒’;我也不是你那个不知什么时候惹上的天才,执着于将你牢牢锁在身边。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也很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
‘你怎么知道黑塔?’
苏拙有些愕然,他本想这样问,但又旋即沉默。
他劝慰自己,对爱人有着主动去了解的欲望是正常的,更何况这对于现在实力超绝的白珩来说并不难。
他努力不去想白珩在偷偷视奸他的可能性。
狐人将脸颊重新贴回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音闷闷的,却字字清晰:
“你不需要觉得亏欠我,也不需要给我任何承诺。名分、未来、甚至你那颗或许连自己都搞不懂的心…我都不强求。
我白珩活了几千年,好不容易再次抓住了一点真正想要的温暖,仅仅是这样能靠近你,能偶尔拥有你,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她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有些狡黠,却又带着豁达的笑容: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心甘情愿。所以,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愧疚和纠结都收起来,看着心烦。”
“你啊,”她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胸口:
“就继续当你的傲娇,走你那看不清前路的命途就好。
不用担心我会变成你的负担,或者像镜流那样让你为难。我赖上你了,但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而这种方式,绝不会让你感到窒息。”
她的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惯有的调侃,但话语里的内容却像是一阵温柔的风,悄然吹散了苏拙心中一部分沉重而黏着的迷雾。
她不要他为难,不要他承诺,只是单纯地、固执地想要一份靠近他的资格。
苏拙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爱恋与近乎纵容的坦然。
一直紧绷的心弦,仿佛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拨动,发出一声悠长的、带着释然的颤音。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揽着她腰肢的手臂收紧了些,将脸埋在她带着清香的发间,很低很低地“嗯”了一声。
这一声,不再是无奈的叹息,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承诺,一种卸下部分重担后的接纳。
白珩感受到了他细微的变化,嘴角满意地勾起,重新安心地窝回他怀里。
“睡吧,苏苏。”她将头埋进苏拙的胸怀,“天塌下来,也等明天再说。”
只是,无光的夜色下,狐人那对亮蓝色的眸子却有些黯淡。
尽管她表现得淡然豁达,但谁又愿意,如此卑微地面对爱人?甚至说出只祈求能偶尔陪在他身边这种话。
爱会让人变得不像自己,无论是如今几近痴狂的镜流、还是卑微至此的白珩,亦或是正急匆匆赶往现在的黑塔,比起口是心非的苏拙,在这段感情中,她们反而更是……色厉内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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