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日报社的铅字印刷机隆隆作响,赵红英的翻毛皮鞋踩着满地油墨未干的报纸。头版头条《乡镇企业技术造假疑云》的标题下,轻工所提供的淬火曲线图被放大成模糊的网格,恰好遮住锅炉厂车间工业学大庆的标语照片。
这是污蔑!赵红英的扳手砸在排版台上,震得铅字自力更生跳进油墨槽。总编老郑的眼镜链缠着钢笔,笔尖在样刊上划出红叉:读者相信白纸黑字,你们得拿证据说话!窗外驶过的无轨电车拉断电线,迸出的火星将报纸上的钢印照片烧出个窟窿,露出背面王德顺的尘肺病诊断书。
沈雪梅的白大褂飘进印刷车间,手中的x光片夹着轻工所淬火试样的检测报告。她突然扯开排字工的字盘,1978年手写记录的铅字版哗啦散落——每个数字的边角都带着锅炉厂冲床特有的毛刺痕迹。
锅炉厂三号车间的电渣重熔炉喷着蓝焰,齐铁军的劳保眼镜蒙着《工人日报》的批判文章。他蹲在炉膛前调试温度传感器,发现仪表盘上的裂纹竟与报纸上的淬火曲线重合。赵红英踹开车间铁门时,怀里的传单撒进钢水飞溅区,纸张在高温中蜷曲成轻工所公章的形状。
下午有记者要来!李淑芬的算盘珠卡在车间横梁缝隙里,财务科的对账单都被抄走了!她抖开账本,黑龙江建设兵团1979年的赊账记录被红笔圈出,墨迹晕染处隐约可见苏联专家的俄文批注。沈雪梅突然用圆规尖挑起钢水试样,凝固的金属表面浮现出报纸头版的网格暗纹。
厂区广播突然播放轻工所的技术声明,混着王德顺在医务室输液的滴答声。齐铁军抓起自制扩音器攀上天车,安全绳在横梁上磨出的火星,将空中飘散的报纸灰烬点燃成短暂的火星雨。
松花江码头装卸区的龙门吊锈迹斑斑,赵红英的军用水壶砸在轻工所仿制轧辊的包装箱上。供销社老杨的羊皮袄沾着江鱼鳞片:记者在船上等着采访事故!他掀开油布,露出仿制品上崩裂的质量合格钢印——那是用锅炉厂废弃模具翻铸的痕迹。
沈雪梅的高跟鞋踏过甲板接缝,听诊器按在轧辊表面:金属疲劳寿命不足正品三分之一!她的圆规尖在检测报告上划出裂痕,却意外勾勒出六十年代哈尔滨钢厂的生产批号。齐铁军突然跳进船舱,怀里的电渣重熔炉温度记录仪显示:轻工所仿制时的炉温波动比锅炉厂高出四倍。
货轮汽笛拉响的瞬间,赵红英抡起撬棍砸向船锚铁链。崩断的链环滚到记者脚下,断面气孔分布竟与报纸上的淬火曲线图如出一辙。沈雪梅的白大褂被江风吹成船帆,x光片在阳光下暴露出仿制品内部树根状的应力裂纹。
黑龙江人民广播电台的录音间飘着樟脑味,赵红英的翻毛皮鞋碾着地上的新闻稿。轻工所代表的白衬衫别着镀金话筒夹,正在朗诵苏联专家五十年代的淬火工艺守则。沈雪梅突然切断电源,将尘肺病诊断书塞进录音设备:听听工人的肺里有什么!
磁带转动声混着王德顺的咳嗽在直播间回荡,赵红英抓起淬火试样砸向隔音玻璃。飞溅的钢渣在防爆窗上刻出锅炉厂1978年的生产批号,与轻工所提供的曲线图产生镜像对称。齐铁军冲进控制室时,怀里的温度记录仪突然报警,指针疯狂摆动形成的波形竟与广播声波完全同步。
夜色中的松花江大桥车灯如流,赵红英站在装卸区点燃刊载声明的《黑龙江日报》。火焰将轻工所的钢印照得通红,灰烬飘向江面时显露出伪满时期炼钢厂的旧址轮廓。沈雪梅的白大褂掠过货堆,听诊器链子拖着的钢水样本在月光下凝固,裂纹走向竟与法院判决书的骑缝章严丝合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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