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陨基地指挥中心,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主屏幕上,代表“心渊”稳定区域的蓝色光晕,正被一股不断膨胀的、粘稠如原油的暗红色污染 从边缘快速蚕食。那正是“雕塑家”强行连接后,其充满掠夺与扭曲特质的意志,对“星核”进行的暴力覆盖。
与之前“镜渊”计划中的试探不同,这一次,“雕塑家”毫无保留。他不再追求精细的“雕琢”,而是像倾倒工业废料般,将自己庞大的、混杂着无数被他吞噬或扭曲的意识的黑暗洪流,疯狂灌入“心渊”。
“共鸣场域正在被压制!和谐频率受到严重干扰!”技术负责人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他的‘污染’带有极强的同化性,我们的‘密钥’谐振正在被……覆盖!”
屏幕上,原本清晰有序的数据流开始变得混乱、迟滞,甚至偶尔会闪过一些不属于星陨系统的、充满恶意与疯狂的代码碎片。基地内部的灯光也开始不稳定地闪烁,仿佛整个星陨的“心跳”都受到了影响。
苏晚晴能清晰地“感觉”到,通过《星核共鸣协议》传来的不再是纯净浩瀚的信息之海,而是夹杂着无数哀嚎、扭曲欲望与冰冷算计的污浊泥潭。“雕塑家”正在用自己的意志,强行将“心渊”这个宇宙级的接口,改造成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黑暗神国的基石。
“傅承聿那边情况如何?”她强忍着意识层面的不适感,问道。
“傅先生对公海目标舰只的围攻遇到强力抵抗,对方动用了非常规武器和电子战手段,短时间内难以突破!”阿杰快速汇报,“而且,我们监测到全球范围内多个网络节点出现异常流量,疑似‘彼岸’残存势力在同时发动牵制性攻击!”
“雕塑家”在孤注一掷,他要在傅承聿物理突破其最后屏障前,完成“彼岸之门”的构筑!
危急关头,苏晚晴的目光再次投向父亲苏云舟留下的那段绝笔笔记:
“……当油污试图覆盖一切时,唯有引燃自身,方能还海以澄澈。”
引燃自身……
她之前一直以为,这是一种与敌偕亡的终极手段。但在此刻,身处“污染”的核心,感受着“星核”那源自宇宙本初的、浩瀚而中性的“意志”(如果那能称之为意志的话),她忽然明白了父亲真正的意思。
“密钥”不仅是锁,更是“净化”的引信。
“引燃自身”,并非物理意义上的自毁,而是……将自身完全融入“星核”的共鸣之中,以自身纯粹的意识、坚定的意志为火种,去“点燃”和“放大”星核自身那庞大到无法想象、却始终处于沉睡状态的……“排异”与“自净”本能!
“星核”本身没有善恶,它只是存在。但它拥有维持自身存在状态的本能。“雕塑家”的污染,是对其存在本质的暴力篡改,本身就是最大的“异物”!
父亲留下的“密钥”,其最高阶的应用,不是防御,不是引导,而是——成为星核免疫系统的“激活信号”!
这个领悟如同闪电,劈开了她脑中所有的迷雾!
她不再试图去“对抗”那黑暗的污染洪流,那只会被其同化和吞噬。她要做的,是放弃所有抵抗,彻底敞开自己的意识,以“密钥”为桥梁,将自己对光明、秩序、生命(这些同样是宇宙法则的一部分)的理解与坚守,化为最纯粹的信息脉冲,反向注入“星核”的核心!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她的意志能否被“星核”认可,成为点燃那浩瀚“自净”本能的火星!赌的是她能否在“星核”那庞杂到足以湮灭个体意识的信息洪流中,保持住“自我”!
“所有人听令!”苏晚晴的声音响彻指挥中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放弃所有对外防御,将所有能量和算力,全部供给《星核共鸣协议》!启动……‘薪火’协议!”
“薪火”协议!这是她刚刚以自己的最高权限,瞬间创建并命名的最终指令!
命令被执行。星陨基地外部防御光幕瞬间黯淡,所有能量被抽调,汇聚到核心隔离舱,注入苏晚晴身下的神经连接椅,并通过她与“星核”的深度连接,毫无保留地涌向那片正在被黑暗吞噬的深渊!
苏晚晴闭上双眼,彻底放开了自己的意识防御。她不再去想复仇,不再去想商业帝国,甚至不再刻意去想守护。她的脑海中,只剩下最本初的、最纯粹的意象:
父亲书桌上那盏温暖的台灯,照亮古籍上充满智慧的文字;
母亲哼唱的、模糊却安详的摇篮曲;
“锦瑟”品牌下,那些因她的产品而重获自信的女孩子们的笑容;
傅承聿眼中,那深藏于冰封之下的、一丝属于“人”的温度;
还有林晚秋碎片最后那决绝的“保护”意志……
这些属于“人”的、细微却真实的情感与坚守,这些代表着秩序、创造与生命的火花,被她用“密钥”算法极致提纯,化作一道微弱却无比坚韧、无比明亮的金色光流,逆着那滔天的黑暗污潮,义无反顾地撞向了“星核”那仿佛亘古不变的核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种……更深沉的“嗡鸣”,仿佛整个宇宙的底层规则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然后,奇迹发生了。
那不断扩张的暗红色污染,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却绝对不可撼动的墙壁,骤然停滞!
紧接着,从“星核”的最深处,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纯粹到极致的“空白”之力,如同苏醒的巨神轻轻打了个哈欠,开始缓缓弥漫开来。
它不是光,不是暗,不是任何已知的能量形式。它只是……“存在”本身。它所过之处,那粘稠的、充满恶意的暗红色污染,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被还原成最本初的、无害的混沌信息!
这不是对抗,这是……抹除!是宇宙本身,对试图篡改其基本规则的“异物”,进行的理所当然的清理!
“星核”的“自净”本能,被苏晚晴的“薪火”成功点燃了!
“不——!!这不可能!!”
遥远的公海,那艘伪装科研船的核心舱室内,传来“雕塑家”扭曲而疯狂的尖啸。他感觉到自己与“心渊”的连接正在被一股无可抗拒的、源自“心渊”本身的力量强行切断、净化!他耗费无数心血、牺牲无数生命构建的“彼岸之门”,在那纯粹的“空白”之力面前,如同沙堡般脆弱!
他试图挣扎,试图将自己的意识更深地扎根进去,但那只会加速他被“净化”的过程。他感受到了真正的、源自宇宙本源的“恐惧”!
“我是神!我应该是神!”他歇斯底里地咆哮,但声音却迅速变得微弱,如同落入浩瀚海洋的一滴墨水,转眼无踪。
也就在他意识被“星核”彻底净化、消散的同一瞬间,傅承聿那边的攻势,终于突破了最后的屏障!
“目标舰只核心区域已被控制!抵抗停止!”通讯频道传来捷报。
星陨基地指挥中心,所有人都屏息看着主屏幕。那暗红色的污染已彻底消失,“心渊”恢复了那片深邃、和谐、充满无限生机的蓝色光晕,甚至比之前更加纯粹、更加明亮。
苏晚晴缓缓睁开眼,脸色苍白如纸,浑身被汗水浸透,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耗尽所有力气的漫长跋涉。但她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如释重负的、极其微小的弧度。
她成功了。她没有选择与黑暗同归于尽,而是选择了成为点燃光明的……第一缕薪火。
加密通讯接通,傅承聿的身影出现。他看着苏晚晴,那双惯常冰冷的眼眸中,此刻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胜利的释然,有失去血仇目标(并非亲手刃敌)的些微空茫,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将他淹没的……庆幸与后怕。
“……结束了?”他问,声音有些沙哑。
“嗯。”苏晚晴轻轻点头,目光投向屏幕上那纯净的蓝色星核,“他……被‘星核’净化了。”
傅承聿沉默良久,最终,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
“回来就好。”他最终只说了这四个字,重若千钧。
苏晚晴微微颔首,疲惫却安心地靠在了椅背上。
指挥中心内,不知是谁先开始的,低低的、压抑的啜泣声响起,随即化作了劫后余生的、雷鸣般的欢呼与掌声!
远征之路,以黑暗的彻底净化告终。
烽火连城,终见星火燎原,照亮前路。
而属于苏晚晴与傅承聿的,新的故事,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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