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燃尽。
最后一滴烛泪,凝固在冰冷的铜台之上。
屋内,一片旖旎后的沉寂。
空气里那股醉人的海棠花香,被一种更原始、更灼热的雄性气息彻底浸透,交融成一种令人脸红心跳的糜靡。
阮拂云像一只被喂饱的波斯猫,慵懒地趴在赵十郎那坚实滚烫的胸膛上。
她火红色的丝质睡袍,不知何时已滑落在地,与满地狼藉的衣衫纠缠,诉说着方才的疯狂。
一头乌黑的青丝如瀑般铺散,遮住了她大半张媚态横生的脸,只露出一双微微眯起的,水汽氤氲的桃花眼。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在他那布满薄茧的胸膛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指尖下的心跳,沉闷,有力。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具身躯里蕴藏着的,那足以摧毁一切,也足以庇护一切的恐怖力量。
方才那场足以将人灵魂都卷入其中的风暴,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却也让她得到了极致的满足与安宁。
在这个男人的怀里,她才感觉自己是真实存在的。
不是那个戴着千百张面具的“听风楼”楼主。
不是那个在男人堆里虚与委蛇的千面妖狐。
而只是一个,被他彻底拥有,彻底征服的,女人。
“官人。”
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欢爱过后的沙哑与娇媚,每一个字,都像是浸透了蜜糖。
“奴家伺候的,还满意吗?”
赵十郎没说话。
他只是伸出手,将她散落在脸颊旁的一缕秀发,轻轻拨到耳后。
指尖传来的灼热触感,让阮拂云的身体,又是一阵轻颤。
她发出一声低低的,满足的轻哼,将脸颊在他宽阔的胸膛上蹭了蹭,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官人,你还没听奴家说的那个,更大的好消息呢。”
她的语调一转,慵懒的媚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情报头子的凝练与锋锐。
“那些红巾军,快要撑不住了。”
“幽州大旱,官府的征粮令又刮地三尺,百姓早就断了粮。那些被逼着造反的泥腿子,连草根树皮都啃光了,现在……”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已经开始易子而食了。”
这个词很轻,描述的画面却血腥得令人作呕。
“他们没有兵器,几个人凑不出一把生锈的菜刀。他们没有冬衣,一场雪下来,山坳里整片整片的人被冻成冰坨。”
“他们唯一的优势,就是人多,就是不怕死。”
“可光不怕死,是填不饱肚子的。”
“冯延龄那个伪君子,虽然打仗不行,但对付这些连乌合之众都算不上的饥民,还是绰绰有余。他手下的郡兵,把剿匪当成了围猎,提一颗红巾军的人头,就能换三斗米。那些士兵都杀疯了。”
阮拂云抬起头,那双桃花眼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现在,幽州境内的红巾军,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化整为零,像一群没头苍蝇一样,四处流窜劫掠。他们不成气候,但终究是个隐患。”
她提出了一个最合乎逻辑的建议。
“官人,我手上,已经摸清了幽州境内最大一股红巾军残部的几个藏身窝点。要不要……我派人把消息‘不小心’透露给冯延龄?”
“来一招借刀杀人,永绝后患。”
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以赵家堡现在的实力,还不宜公开与这些穷疯了的叛军为敌。让官府去当这把刀,把这些麻烦清理干净,自己坐收渔翁之利,怎么看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然而。
赵十郎却笑了。
他伸出手,轻轻捏住阮拂云小巧的下巴,迫使她迎上自己的视线。
“拂云。”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阮拂云心神摇曳的魔力。
“你的格局,小了。”
阮拂云一怔。
下一刻,她听到了一句让她浑身血液都燃烧起来的话。
“我们不仅不能让他死。”
赵十郎的指腹,在她光滑的下颌上轻轻摩挲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名为“野心”的疯狂火焰。
“我们还要给他送钱,送粮,送药。”
阮拂云的呼吸停滞了。
大脑在一瞬间的空白之后,被一股巨大的狂喜与战栗所席卷!
她懂了!
她瞬间就懂了!
这个男人!这个让她沉沦,让她痴迷,让她心甘情愿献上一切的男人!
他的棋盘,从来就不只是一个小小的赵家堡!
他的眼里,也从来不只有眼前的苟且!
借刀杀人?
不!
他要的,是养蛊!
是把这些被仇恨与绝望扭曲了心智,悍不畏死的红巾军,变成他手中最锋利,最疯狂,也最不为人知的一条疯狗!
冯延龄算什么?
朝廷又算什么?
当这条疯狗被他养到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撕碎一切的时候,他这个“主人”,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站出来,收拾残局,掌控一切!
“官人……”
阮拂云的声音,因为极致的兴奋而微微颤抖。
她看着赵十郎,那双桃花眼里,再无半分媚态,只剩下最纯粹,最狂热的崇拜。
“你……你想收编他们?”
“不。”赵十郎摇了摇头,纠正了她的说法。
“不是收编。”
“是掌控。”
他松开手,任由阮拂云从他身上滑下。
他缓缓坐起身,靠在床头,那具充满了力量感的躯体,在昏暗的光线下,宛如一尊蛰伏的魔神。
“一群只为了活命而挣扎的野兽,没有价值。”
“我要做的,是给他们一个脑子,给他们一个信仰,给他们一个除了‘活下去’之外,更宏大的目标。”
“我要让他们知道,是谁,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候,给了他们一把刀。”
“是谁,在他们快要饿死的时候,给了他们一口饭。”
“我要让他们从一群只知破坏的蝗虫,变成一支纪律严明,指哪打哪的军队。”
“他们的仇恨,是最好的燃料。我要做的,只是把这股燃料,引导到我希望它燃烧的地方去。”
阮拂云痴痴地看着他。
看着他谈论着如此惊世骇俗的计划时,那副平静得不起半分波澜的模样。
她忽然觉得,大嫂她们,根本就不懂这个男人。
她们或许会为他的强大而心安,为他的守护而感动。
但她们永远无法理解,也无法承受,他那隐藏在守护之下的,那份足以颠覆整个天下的恐怖野心。
只有自己。
只有自己,才能看懂他,才能跟上他的脚步,才能在他这焚天煮海的疯狂计划中,成为他最得力的臂助。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独一无二的骄傲与幸福。
“我明白了。”
阮拂云跪坐在床上,郑重地,对着赵十郎,俯下了她高傲的头颅。
“拂云,愿为官人,执掌这把……足以燎原的野火。”
赵十郎看着她。
看着她那柔顺的青丝,和那截雪白优美的脖颈。
他知道,这个女人,已经彻底,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了。
她的智慧,她的身体,她的忠诚,她的一切。
他伸出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这只是第一步。”
“钦差和冯家的人,七日之内便会抵达幽州。我要你,在这七天里,做三件事。”
“第一,以我的名义,联系上那股最大的红巾军残部,给他们送去第一批物资。不多,刚好能让他们吊着命就行。”
“第二,把‘听风楼’在幽州城里所有的暗子都动起来。我要知道冯延龄这七天里,见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甚至他晚上做了什么梦。”
“第三……”
赵十郎顿了顿,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冰冷的,玩味的光。
“替我,给那位即将到来的冯家堂兄,送一份‘见面礼’。”
阮拂云的眼睛,越来越亮。
她能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以赵家堡为中心,缓缓张开。
而她的官人,就是那个坐镇中枢,掌控着所有丝线的,唯一的织网人。
忽然,她那股子妖媚入骨的劲儿又回来了。
她重新贴了上来,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赵十郎的耳边。
“官人,你布下这么大一个局,又是捧杀冯延龄,又是引来钦差,现在,又要暗中掌控红巾军……”
她的红唇,几乎要贴上他的耳垂,声音低得像一声诱惑的叹息。
“你想要的,应该不只是一个幽州郡守的位置,这么简单吧?”
她仰起脸,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仿佛要看进他的灵魂最深处。
“官人,你跟奴家说句实话。”
“你是不是准备,把这天……换一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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