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烫手。
最后一点火星在指尖熄灭,留下一抹惨淡的灰白。
那封盖着京城枢密院大印的密信,连同上面“弃守幽州”四个字,彻底变成了废渣。
赵十郎捻了捻手指,将灰烬抹在粗糙的桌面上。
三个月。
朝廷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给幽州判了死刑。
他们想用这几十万百姓的骨肉,去填北狄人的胃口,好给江南的歌舞升平争取一点喘息的时间。
算盘打得真响。
可惜,他们算漏了一件事。
这幽州,如今姓赵。
“二狗。”
赵十郎声音不大,却透着股子瘆人的寒意。
门外,王二狗正把耳朵贴在门缝上,闻言浑身一激灵,连滚带爬地撞进来。
“主……主公!俺在!”
“去请大夫人和四夫人。”
赵十郎靠回虎皮大椅,双腿交叠,手里把玩着那把还带着血腥味的匕首。
刀锋在烛火下折射出冷光。
“另外,通知红巾军那几个刺头,半个时辰后,校场集合。”
“带家伙?”王二狗试探着问。
“带脑子。”
赵十郎眼皮都没抬。
“告诉他们,想活命的就滚过来。想死的,现在就可以下山去喂狼。”
……
一刻钟后。
苏宛月和沈知微联袂而至。
苏宛月手里还捏着昨夜未盘完的账册,发髻微乱,眼底有着淡淡的乌青。
沈知微则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手里抓着几张画废的图纸,显然又是一夜未眠。
“十郎,出事了?”
苏宛月目光扫过桌上的灰烬,那是女人特有的直觉。
天大的事。
“坐。”
赵十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没废话。
“朝廷把咱们卖了。”
七个字。
苏宛月手里的账册“啪”地一声,砸在脚背上。
沈知微推眼镜的手指僵在半空,镜片后的眸子骤然收缩。
“北狄扣关,三个月后,屠城。”
赵十郎语气平淡,像是在说隔壁死了只鸡。
“朝廷不开兵,不发粮,打算用幽州人的命,拖死北狄的马蹄。”
屋内死寂。
只有窗外风卷枯叶的沙沙声,像极了无数冤魂的低语。
苏宛月身子晃了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她是官宦之后,太懂这其中的门道。
弃子。
意味着没有援军,没有补给,甚至南下的关隘都会被自己人封死,防止流民冲击京师。
“那……撤?”
苏宛月声音干涩,强撑着理智,“往南走?去青州?还是……”
“走不了。”
咄!
匕首脱手而出,钉在桌面上,入木三分。
“几十万流民,咱们带着这么多物资,就是行走的肥肉。”
赵十郎站起身,阴影笼罩下来。
“官府会抢,土匪会抢,流民会抢。”
“离了这赵家堡,离了这片山,咱们就是待宰的猪。”
他走到苏宛月面前,双手撑住椅背扶手,将她整个人圈在自己的领地里。
“大嫂。”
“咱们不走。”
“咱们就在这儿,把根扎死。”
苏宛月被迫仰头。
视线撞进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眸子。
“怎么守?”她问,声音在抖。
“人。”
赵十郎吐出一个字。
“我要人。”
他直起身,转身看向墙上的地图,手指在赵家堡的位置重重一点。
“从明天起,大开寨门。”
“流民、乞丐、逃兵、野人……只要是活的,带把儿的,能喘气的。”
“我全都要。”
“一个月内,我要赵家堡的人口,翻三倍。”
“一万!”
苏宛月猛地站起,顾不得什么叔嫂体统,一把抓住赵十郎的衣袖。
指节用力到发白。
“十郎!你疯了?”
“现在的粮,咱们三千人能吃半年。一万人?就算把刘家抢空了,最多撑三个月!”
“三个月后呢?吃土吗?”
“而且那是流民!一万个饿红了眼的流民聚在一起,就是个炸药桶!不用北狄人来,咱们自己先炸了!”
她是管家婆。
这赵家堡的一针一线都在她脑子里。
她不能看着这个男人把全族带进深渊。
赵十郎低头。
看着抓在自己袖口那只纤细却倔强的手。
她在怕。
但她在算账。
这就对了。
他反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用力。
拉近。
两人鼻尖几乎相触。
“大嫂。”
赵十郎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魔力。
“谁说我要白养他们了?”
“我给他们饭吃,他们给我卖命。”
“这是交易。”
他松开手,改为虚揽住她的肩膀。
这是一个极其越界的动作。
但在这种亡族灭种的重压下,苏宛月竟然忘了躲。
或者说,她此刻需要这个支撑。
“刘家的粮吃完了,还有马家,还有张家。”
“幽州城里的肥羊多得是。”
“再不济……”
赵十郎目光投向北方,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
“北狄人的粮草,也不少。”
苏宛月瞳孔地震。
抢北狄人?
这男人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四嫂。”
赵十郎没给她消化的时间,转头看向一直在疯狂计算数据的沈知微。
“一万人,住哪?怎么防?”
沈知微没抬头。
她在地上那张废纸的背面飞快地画着,炭笔断了三根。
“木料不够。”
她语速极快,像台精密的仪器。
“夯土墙太慢,且挡不住攻城锤。”
“那就用石头。”
赵十郎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
扔过去。
啪。
布袋落地,散出一堆灰白色的粉末。
“这是什么?”沈知微皱眉。
“神泥。”
赵十郎笑了。
系统奖励:【强化版波特兰水泥配方】。
在这个时代,这就是神迹。
“石灰石、粘土、铁矿渣,高温煅烧。”
“加水,拌沙子,干了以后,比花岗岩还硬。”
沈知微捻起一点粉末。
没闻。
直接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涩。
但这股涩味,让她那双总是冷淡的眸子,瞬间爆发出狂热的光芒。
“水化反应……强度……可塑性……”
沈知微猛地抬头,死死盯着赵十郎,像是在看一个怪物,又像是在看一个神。
“给我五千人。”
“一个月。”
“我给你造一座……钢铁城。”
“地底下我也能给你挖通,把赵家堡变成一座吃人的迷宫。”
“成交。”
赵十郎打了个响指。
他转身,重新看向苏宛月。
苏宛月还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
但眼里的惊恐已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上绝路的狠厉。
还有一丝……对眼前这个男人的盲目信赖。
“大嫂。”
赵十郎走过去,帮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领。
指尖擦过她颈侧细腻的皮肤。
苏宛月身子一僵,却没有躲。
“这一万人吃喝拉撒,衣食住行,都得你管。”
“我知道这担子重。”
“但这家里,除了你,没人能管得了这笔烂账。”
苏宛月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味。
“钱呢?”
她摊开手,掌心向上。
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出卖了她的慌乱。
“扩建要钱,招人要钱。那三万两,不够。”
她在向他索取。
不仅仅是钱。
更是安全感。
赵十郎笑了。
他从怀里掏出那块从刘员外身上顺来的极品羊脂玉佩。
尚带着体温。
随手塞进苏宛月手里。
“先拿去当了。”
“不够的……”
他看向窗外。
天亮了。
晨曦照在赵家堡破旧的寨门上,像镀了一层金。
“今晚,咱们去陈家。”
“听说陈员外家里的地砖,都是金子铺的。”
“咱们去帮他……翻翻修。”
……
赵家堡动了。
像一台沉睡的巨兽,被注入了狂暴的燃油,轰隆隆苏醒。
告示贴出去半天。
山下的流民疯了。
“赵家堡招工?管饭?”
“真的假的?别是骗咱们去杀肉吃吧?”
“骗个屁!隔壁村的二赖子昨天就去了,听说顿顿有土豆炖肉!吃得满嘴流油!”
人群如蚁群,向着赵家堡汇聚。
拖家带口,衣衫褴褛。
眼神里却燃着两团火。
那是求生的火。
赵家堡寨门口。
楚红袖一身红甲,手持长枪,立于高台之上。
身后是一百名手持连弩的精锐,杀气腾腾。
“排队!”
“乱挤者,杀!”
“私藏兵刃者,杀!”
“闹事者,杀!”
三个杀字,镇住了骚动的人群。
赵十郎站在城墙上,俯瞰着这一切。
脚下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这不仅是人。
这是劳动力。
是兵源。
是未来的血肉长城。
“十郎。”
身后传来脚步声。
苏宛月端着一碗热汤,走到他身边。
风大。
她下意识侧身,用身子挡着风,把碗递过去。
“喝一口吧。”
“从昨晚到现在,你水米未进。”
声音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心疼。
还有一种……妻子的口吻。
赵十郎接过碗。
没喝。
他看着苏宛月。
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几缕碎发贴在脸颊上,显得格外柔弱。
可就是这个柔弱的女人,从早上到现在,处理了三百多条指令,硬生生把这个乱成一锅粥的局面给撑住了。
“累吗?”他问。
苏宛月摇摇头。
又点点头。
“累。”
她实话实说。
“但我怕我不累,这天就塌了。”
她看着下面那些流民,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十郎,这些人……以后真的能成咱们的家人?”
“是。”
赵十郎喝了一口汤。
热流顺着喉咙滚进胃里。
“只要进了这个门,守了我的规矩,就是我的人。”
“谁敢动他们,我就杀谁。”
苏宛月转头看他。
侧脸如刀削斧凿,冷硬,却让人安心。
她忽然觉得,腰不酸了,腿也不软了。
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
只要跟在他身后,跳下去,似乎也没那么可怕。
“大嫂。”
赵十郎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今晚,书房的门别锁。”
苏宛月手一抖,差点把托盘摔了。
脸瞬间红透,一直红到耳根。
“你……你说什么胡话!”
她慌乱地看了看四周。
还好,没人听见。
“想哪去了?”
赵十郎把空碗放回托盘,嘴角勾起一抹坏笑,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她泛红的耳垂。
“今晚马家的账册,估计比刘家还多。”
“有些‘机密’账目,我一个人算不过来。”
“得请大嫂……”
他凑近一步,气息温热。
“手把手教我。”
苏宛月咬着牙,狠狠瞪了他一眼。
眼波流转,似嗔似怒。
“流氓!”
骂完,转身就走。
步子却比来时乱了几分。
赵十郎看着她的背影,笑意渐收。
他转身,重新看向北方。
那里,乌云压顶,雷声隐隐。
“三个月。”
他摩挲着腰间的刀柄,眼中寒光乍现。
“北狄人,你们最好跑快点。”
“不然等我这城修好了……”
“你们想死,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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