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门，开了。
闯入者，是九嫂秦佳瑶。
她手里端着一个木盘，盘上是几块精致的桂花糕，是她特意留给浴血归来的主公的。
她脸上挂着甜甜的，想要分享美食的笑意。
那笑意，在看清浴房内景象的瞬间，凝固。
而后，寸寸碎裂。
木盘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
啪嚓！
瓷碟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甜香的桂花糕滚落一地，沾满了尘土。
赵十郎闻声，脸上非但没有半分慌张，反而松开了钳制着苏宛月的手。
他甚至还慢条斯理地，用指腹抹去了残留在自己唇上的一点水渍。
那动作，带着一种事后的慵懒与回味。
有趣。
他脑中闪过这个念头。
比起上次被三嫂楚红袖堵在门外，这次的场面，可有趣太多了。
三嫂是敌视，是怀疑，她的出现是意料之中的麻烦。
可九妹……
这个对自己好感度高达64，满心满眼都是崇拜与依赖的小厨娘，她会是什么反应？
是哭？
是闹？
还是……信仰崩塌？
赵十郎的注意力，并未停留在门口那个如遭雷击、彻底石化的秦佳瑶身上。
他饶有兴致地，看向了怀中刚刚被他“掠夺”过的女人。
苏宛月。
他的好大嫂。
此刻，她浑身僵硬，如同一尊被瞬间冰封的玉雕。
那张刚刚还因为他的强吻而泛起潮红的脸，血色褪尽，白得吓人，宛如一张脆弱的宣纸。
绝望。
一种比上次被楚红袖堵门时，更深沉、更彻底的绝望，攫住了她的心脏。
完了。
这次，是真的完了。
如果说被三妹撞见，是家族威信的崩塌。
那么被九妹撞见……就是人心的彻底撕裂！
九妹那么单纯，那么信赖她这个大嫂，也那么……崇拜十郎。
让她看到这样一幕……
看到她最敬重的大嫂，和她最倾慕的男人，在这水汽氤氲的浴桶之内，赤身相对，唇齿相接……
这不啻于用最残忍的方式，打碎她心中所有美好的幻想！
苏宛月的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了。
然而，就在这死寂的、连水滴声都清晰可闻的几息之间。
在那足以将人溺毙的羞愤与恐惧的洪流之下，一种属于当家主母的、近乎冷酷的本能，以一种决绝到惨烈的方式，轰然爆发！
她猛地抬起手。
不是推开赵十郎。
而是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自己的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在狭小的浴房内，显得格外刺耳。
五个清晰的指印，瞬间在她惨白的脸颊上浮现。
这一巴掌，不仅打懵了门口的秦佳瑶，连好整以暇准备看戏的赵十郎，都怔了一下。
紧接着。
苏宛月做出了一个更让他意外的举动。
她一把抓住了赵十郎还搭在她腰间的手臂，不是推开，而是借力！
她猛地站起身！
哗啦！
水花四溅！
热水混杂着血污，泼了赵十郎满头满脸。
她就这么赤条条地，带着满身的狼狈与水珠，站在浴桶里，居高临下地指着赵十郎的鼻子。
那双漂亮的凤目里，不再是惊慌与羞耻，而是燃起了熊熊的、足以焚尽一切的怒火！
“赵十郎！”
她厉声尖叫，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尖利，甚至破了音。
“你这个畜生！”
“滚出去！”
这一刻的苏宛月，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母狮。
她没有选择遮掩，没有选择躲藏。
她选择了进攻！
她用最激烈、最屈辱的方式，将自己摆在了“受害者”的位置上，同时，将所有的罪责，毫不留情地，全部推到了赵十郎的身上！
赵十郎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他看着眼前这个判若两人的大嫂。
看着她赤红着双眼，胸口剧烈起伏，浑身因为愤怒和屈辱而不住颤抖的模样。
他非但没有动怒，心底反而涌起一股奇异的欣赏。
漂亮。
这一手，玩得真漂亮。
以退为进，破釜沉舟。
用自扇耳光的方式，将“被强迫”的形象瞬间坐实。
再用一声怒吼，彻底定义了这场冲突的性质。
不愧是当家主母。
这反应，这决断，绝了。
赵十郎心念电转，立刻明白了自己该扮演的角色。
他，是一个刚刚经历血战，煞气未消，又被酒意冲昏了头脑，从而对嫂嫂做出不轨之举的混账弟弟。
而她，则是誓死反抗，维护清白的贞烈长嫂。
好剧本。
赵十郎配合地，做出了一副被骂懵了的“迟钝”模样。
他缓缓站起身，没有去看门口的秦佳瑶，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跨出了浴桶。
哗啦的水声，再次响起。
他抓起地上那件僵硬的血衣，胡乱地套在身上，然后沉默地，朝着门口走去。
从始至终，他都扮演着一个理亏的、无言以对的罪人。
门口。
秦佳瑶彻底傻了。
她的大脑，已经完全无法处理眼前这信息量爆炸的一幕。
她先是看到了那个让她心跳加速的吻。
然后，是大嫂决绝的自掴。
再然后，是大嫂那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
最后，是十郎……是那个在她心中无所不能，如同神只般的男人，狼狈不堪、一言不发地走了出来。
他的黑衣上，还沾着血。
他的身上，带着一股浓烈的、让人心悸的杀气。
秦佳瑶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吻……是真的。
大嫂的愤怒……也是真的。
十郎的沉默……也是真的。
所以……
所以是十郎他……他刚刚杀了官兵，煞气攻心，所以……所以才对大嫂……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秦佳瑶的心猛地一揪，疼得厉害。
但随之而来的，竟然还有一丝诡异的……庆幸？
她为大嫂受辱而感到愤怒和心疼。
但潜意识里，那个吻所带来的嫉妒与酸楚，似乎也因为这个“合乎情理”的解释，而被冲淡了。
至少……不是她想象中那般不堪的……两情相悦。
赵十郎走到门口，与秦佳瑶擦肩而过。
他没有停下脚步，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只是在她经过她身边时，用一种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沙哑而含混的声音，说了一句。
“杀了人……血气上头，我失控了。”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院中的夜色里。
砰。
浴房的门，被秦佳瑶下意识地带上了。
只剩下她和苏宛月，两个女人，一门之隔，一个心乱如麻，一个……摇摇欲坠。
苏宛月那股靠着极致愤怒强撑起来的劲气，在赵十郎离开的瞬间，泄得一干二净。
她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坐回浴桶之中。
温热的水，也无法驱散她骨子里的冰冷。
她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地埋了进去，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细碎的呜咽声，从水面下传来。
完了。
虽然暂时糊弄过去了。
但她清白的身子，被他看了，被他摸了，甚至……被他亲了。
最重要的是，这一切，都被九妹撞见了。
她以后，还怎么面对九妹？
还怎么维持自己这个大嫂的威严与体面？
门外，秦佳瑶看着地上摔碎的瓷片和肮脏的桂花糕，手足无措。
她能清晰地听到里面传来的，大嫂那压抑到极致的哭声。
那哭声，像一根根针，扎在她的心上。
“大嫂……”
秦佳瑶颤抖着开口，声音里带着哭腔。
“你……你没事吧？”
回应她的，是水下更显沉闷的哭泣。
秦佳瑶的心更乱了。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看着蜷缩在浴桶里，哭得像个无助孩子的苏宛月，秦佳瑶再也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她放下木盘，蹲在浴桶边，伸手想要拍拍苏宛月的背，却又不敢。
“大嫂，你别哭了……”
“十郎他……他不是故意的，他今天杀了好多人，血气上头，他……”
秦佳瑶语无伦次地，替那个刚刚离开的男人辩解着。
可她每说一句，苏宛月的哭声，就更悲切一分。
秦佳瑶急得团团转，她看着大嫂脸颊上那刺目的红肿指印，又想起赵十郎离开时那落寞又充满戾气的背影。
她忽然不知道该去恨谁了。
她蹲下身，捡起地上的布巾，轻轻地，搭在了苏宛月不住颤抖的肩上。
“大嫂，”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鼻音，“我……我再去给你烧一桶热水。”
“洗干净了，就都过去了。”
“什么都……没发生过。”
说罢，秦佳瑶双手叉腰，气鼓鼓的朝着赵十郎的房间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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