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十郎看着门内那个破茧重生的女人。
她的眼,真的亮了起来。
那里面,有被重新点燃的火焰,有挣脱枷锁的决绝,更有对他毫无保留的全然信赖。
“第一刀,斩向何人?”
问得好。
赵十郎心中无声赞许。
这把刀,若只用来杀几个腐儒,那便钝了,也小了。
他要的,是秩序。
是规则。
是在这片混乱的废土之上,建立一个完全属于他,也只属于他的崭新世界。
“第一刀,不斩人。”
赵十郎的话,让宋清辞微微一怔。
“斩混乱。”
他走到学堂内的书案前,那里还散落着孩童们用的竹简和笔墨。
“我要你,为赵家堡,立下第一部法典。”
“从户籍、田亩、劳作、奖惩,到婚丧嫁娶,每一条,每一款,都要清清楚楚。”
“我要让堡内所有人,上至管事,下至新来的流民,都刻在骨子里,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做了,有何奖赏。”
“犯了,受何惩处。”
“我要的,是一个用规矩织成的天罗地网。把所有人都网在里面,让他们安心,也让他们敬畏。”
赵十郎拿起一支笔,递到宋清辞面前。
“尺度如何,细节如何,若有不决,随时来问我。”
宋清辞伸出双手,用一种近乎朝圣的姿态,郑重地接过了那支笔。
那不是一支笔。
那是她的道。
是这个男人,为她指明的,一条足以让她名留青史的通天大道。
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他温热的指腹。
很轻。
却像一道电流。
宋清辞身体轻轻一颤,那股奇异的酥麻感从指尖窜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她慌忙收回手,将笔紧紧抱在怀里,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那张刚刚还因激动而潮红的脸,此刻,又添了几分女儿家的羞意。
赵十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并未点破。
他转而又道:“若还有余力,就写一篇檄文。”
“笔锋,对准幽州郡守,冯延龄。”
“把他治下,幽州如何民不聊生,饿殍遍野,匪盗横行,桩桩件件,都给我写透了,写得人神共愤!”
“我要让全天下的聪明人都知道,幽州,烂了。”
“烂到了根子里。”
“而我们赵家堡,是这片烂泥里,唯一能长出粮食的地方。”
宋清辞猛地抬头,那双美目中,再次燃起熊熊烈火。
她懂了。
法典,为内,是立身之基。
檄文,为外,是伐罪之旗。
一内一外,一张一弛,这是要将赵家堡,打造成乱世中的唯一灯塔,吸引所有在黑暗中挣扎的飞蛾,前来扑火!
好大的手笔!
好深的心计!
“清辞,领命!”
她躬身一揖,再无半分文人的柔弱,反而透出一股金戈铁马的决绝之气。
一月之后,积雪消融。
春意姗姗来迟。
赵家堡的后山,却比寒冬腊月还要火热。
一座巨大的高炉,用土砖和水泥混合砌成,已经拔地而起。
它如同一头匍匐的钢铁巨兽,狰狞而沉默地盘踞在那里。
高炉旁,四嫂沈知微正对着一张巨大的图纸,不断地计算着什么。
她脸上沾着几道黑灰,却丝毫不在意。
那双总是清冷如水的眸子,此刻,比炉膛里跳动的火星还要明亮。
赵十郎走过来的时候,她正因为一个难题而蹙眉。
“风力不足。”
沈知微指着图纸上一处复杂的结构,言简意赅。
“现有的皮囊鼓风,无法提供足够持续的强风,炉温上不去,炼出的铁水杂质太多。”
她手下几个工匠也是愁眉苦脸。
这已经是他们能做出的最好的鼓风机了,可对于眼前这个庞然大物来说,依旧是杯水车薪。
赵十郎只看了一眼,便蹲下身。
他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用一根树枝,迅速画出一个简陋的草图。
一个长方形的箱体,中间一根推杆,两端各有一个活门。
“用木头,造一个这样的风箱。”
“推,则这边进气,那边出气。”
“拉,则反之。”
“如此往复,风力便可连绵不绝,且比皮囊强劲数倍。”
沈知微的视线,瞬间被地上的草图吸住。
她顺着赵十郎的笔画看去,脑中无数精密的零件开始飞速组合、推演。
简单。
粗暴。
却有效得可怕!
这……这简直是神来之笔!
她也跟着蹲了下来,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两人靠得很近。
赵十郎身上那股属于男人的,混杂着汗水与皂角清香的气息,霸道地钻入她的鼻腔。
沈知微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对上赵十郎专注的侧脸。
他画得很认真,线条刚硬,充满了力量感。
她忽然发现,这个男人,在思考和创造的时候,有一种让她无法移开视线的致命魅力。
心率,比正常值高出三成。
皮肤温度,上升零点二度。
沈知微的脑中,冷静地闪过一连串数据,试图分析自己身体的异常。
可那越来越快的心跳,却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徒劳。
【叮!沈知微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56!奖励白银盲盒一个!】
“看懂了?”赵十郎画完,转头问她。
“懂了!”沈知微立刻回神,强行将所有杂念压下,恢复了“首席科学家”的模式,“给我两天!我让这头巨兽,给你喷出火来!”
离开喧嚣的工坊,赵十郎又来到了开垦出的田地。
地头上,六嫂洛青青正叉着腰,对着一群愁眉苦脸的村民大声嚷嚷。
“都说了!切开!一个芽眼切一块!这样才能长得多!”
一个老农哭丧着脸:“六夫人啊,这可是粮食!哪有把粮食切碎了往地里埋的道理?这不是糟蹋东西吗?”
“是啊是啊!万一长不出来,咱们下半年吃什么?”
村民们议论纷纷,对着那堆土豆,谁都下不去手。
洛青青急得满头大汗,她懂得山林百兽,却不懂得如何说服这些固执的庄稼汉。
“都听六嫂的。”
赵十郎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村民们回头,看到是他,立刻鸦雀无声。
赵十郎走到洛青青身边,拿起一个土豆,又拿起一把刀。
咔嚓。
他干脆利落地,将土豆切成了几块,每一块都带着一个清晰的芽眼。
他将切好的土豆块,塞到那个老农手里。
“埋下去。”
他的话,不带一丝感情。
“今年,按六嫂的方法种。若是秋后减产了,我赵十郎,用我自己的口粮,给大家补齐。”
“若是增产了……”他环视众人,“所有参与的人,家家户户,多分一百斤粮食。”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最终,对粮食的渴望,战胜了疑虑。
人群散去,开始按照洛青青的指导,笨拙地处理起土豆。
洛青青看着赵十郎,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感激和崇拜。
“十郎,还是你有办法。”
赵十郎没说话,只是从旁边火堆里,扒拉出一个烤得焦香的土豆。
他拍了拍上面的灰,掰开,金黄色的内瓤冒着滚滚热气。
他递了一半给洛青青,自己则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大口。
“真香。”
他含糊不清地赞了一句。
洛青青看着他吃得香甜的模样,自己也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她觉得,这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甜的土豆。
夜。
赵十郎的书房依旧灯火通明。
他刚处理完一批关于流民安置的文书,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铁矿,是根基。
土豆,是命脉。
而法典,则是将这一切凝聚起来的龙骨。
他起身,走向隔壁的藏书室。
推开门。
宋清辞正伏在案上,就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奋笔疾书。
她周围,堆满了竹简和布帛,几乎将她小小的身影淹没。
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
那张秀美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
“十郎,你来了。”
她站起身,将一卷整理好的厚厚布帛,双手呈了上来。
“《赵氏法典》,初稿,已成。”
赵十郎接过,入手沉甸甸的。
他展开布帛,一行行小楷映入眼帘,字迹隽秀,却透着一股不容动摇的铁血之意。
户籍、军法、农桑、工商、刑律……
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奖惩分明。
既有乱世重典的严苛,又不失对底层百姓的体恤。
好!
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这部法典若能推行,赵家堡,便不再是一个流民的聚集地。
而是一个,真正国家的雏形!
赵十郎正要开口夸赞。
“主公!!”
王二狗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惶。
“不好了!”
“郡守府……郡守府派人来了!”
“领头的,是新上任的主簿冯远才!带了五十郡兵,距离谷口只有不到三里了!”
话音未落。
一声清越的鹰唳,划破夜空。
紧接着,七嫂阮拂云那慵懒中带着一丝凝重的嗓音,从房梁上传来,仿佛鬼魅。
“官人,不止五十。”
“那五十郡兵后面,还跟着至少两百人。”
“衣甲不整,队列散乱,但个个带着刀,一脸凶悍。”
“看旗号,是刚刚被冯延龄收编的周边匪寨的降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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