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气息甫一出现,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只见纸坊中央的地面寸寸龟裂,一根通体漆黑、缠绕着无数哀嚎罪纸的巨大石柱,在一片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拔地而起!
这便是伪善柱,它仿佛是世间一切虚伪与罪孽的凝结体,每一张在柱身上挣扎的罪纸,都代表着一个被谎言所噬的灵魂。
而在石柱的顶端,赫然钉着一具纸偶,那纸偶的眉眼、身形,竟与祁诀一般无二,其胸口处,用最怨毒的笔触写着四个大字——欺世盗名!
墨三仰天狂笑,笑声中带着百年的怨与恨,他伸出枯槁的手指,直指祁诀:“看到了吗?这就是为你量身打造的刑具!你不是喜欢扮作救世主,享受众生仰慕吗?今日,我便要你在这伪善柱上,亲身承受所有你假装善良所积攒下的代价!”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挥袖袍,地上的墨迹瞬间活了过来,化作数条漆黑如蟒的锁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上了祁诀的四肢。
墨链上附着的罪孽之力阴冷刺骨,瞬间便要将祁诀的灵力冻结。
墨三手腕一抖,就要将他如破布般拖向那根狰狞的伪善柱!
就在此时,一道金光从天而降!
一直沉默不语的阿债,竟从屋顶一跃而下,他手中那杆看似平平无奇的秤魂钩,此刻绽放出璀璨的功德金光。
钩影一闪,竟如神兵利器,铛啷数声,便将那几条坚韧的墨链尽数斩断!
“心赎七法,第七式名为‘代刑’。”阿债落地,身形稳如泰山,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的眼睛此刻锐利如刀,直视着墨三,“其真意,是罪者幡然醒悟,甘愿受罚以赎己罪,可由赎者自承,绝非由他人强加!”
墨三眼中怒火喷涌,几乎要将理智焚烧殆尽:“你竟敢护他?!他是个骗子!你也想被他骗吗?”
阿债缓缓摇头,手中的秤魂钩指向的却非墨三,而是那根伪善柱,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护的,不是他。”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护的,是‘悔川’二字的规矩。”
祁诀挣脱了束缚,墨链的阴寒之气仍在他体内乱窜,但他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他没有后退,更没有去看阿债,反而迎着墨三那不可置信的目光,一步步主动走向了那根散发着无尽恶意的伪善柱。
他站在柱前,神情平静得可怕。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他猛地撕开了自己胸前的衣襟,露出了那枚紧贴着心口的九纹玉牒。
“你说我伪善?好。”祁诀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纸坊。
他反手抽出背后的桃木剑,毫不犹豫地在自己左手掌心划开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瞬间涌出。
他没有施法止血,而是将那只流淌着鲜血的手,重重地按在了冰冷的伪善柱上。
“我祁诀,七岁时为了一块糖,骗母亲说邻家孩童抢我之物,害他被罚。十二岁时为得师门秘法,暗中设计,陷挚友于不义。十七岁被恶鬼围困,为求活命,曾将重伤的同伴推向鬼口,为自己争取逃生的一息……”
他每说一句,手上的血便在柱身上涂抹一分,那血仿佛有生命一般,迅速渗透进罪纸之中。
墨三彻底愣住了,他设想过祁诀会辩解,会反抗,会痛哭流涕,却唯独没想过,他会如此坦然地承认!
“你……你竟然不否认?”
祁诀缓缓抬头,目光穿透了层层纸灰,直视着墨三的双眼,那眼神里没有半分伪装,只有一片澄澈的坦然:“可我也曾为八百无辜怨灵超度,令他们免受魂飞魄散之苦。我也曾救赎三十七个沉沦百年的执念,让他们得以轮回。我更曾以自身精血为引,渡化恶鬼,使其重拾一丝人性——我有罪,我亦有德!”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右手并指如剑,数道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的金色丝线从他指尖弹出,那正是他独有的秘法——【因果嫁接】!
金丝闪电般缠上了伪善柱,在两者之间建立起一道无法斩断的联系。
“啊——!”
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贯穿了祁诀的四肢百骸!
那不是肉体之痛,而是灵魂被撕裂的痛楚!
那是所有被他直接或间接伤害过的生灵,在这一刻,通过伪善柱,将他们积压的怨与恨,悉数反噬到了祁诀的身上!
万针穿心,千刀凌迟,亦不过如此!
祁诀的身体剧烈颤抖,脸色惨白如纸,但他却死死咬住牙关,不仅没有切断联系,反而将自己玉牒中积攒的功德之力,源源不断地逆向灌入到墨三那近乎凝成实体的执念之中!
功德金光与罪孽黑气猛烈碰撞,一幅幅尘封的画面,在墨三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他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一个意气风发的地府小吏,因无意中撞破了上司韩九为一己私欲,擅自篡改凡人生死簿的惊天秘密,而被反咬一口,设计陷害。
他看见了全族老小,在那场莫须有的罪名下,被屠戮殆尽,血流成河。
他看见了自己仅剩一缕残魂,被韩九用歹毒的“怨香续魂”之法囚禁于这间纸坊,日夜承受怨气侵蚀,苟活百年,只为了成为韩九手中一件趁手的工具。
百年折磨,让他坚信,这世间一切美好皆是虚妄,唯有“罪”与“恨”,才是永恒的真实。
祁诀强忍着灵魂的剧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低声呢喃,那声音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墨三最后的防线:“你的真相,不是谎言,是痛。”
“啊啊啊啊啊——!”
墨三双目之中,流下的不再是墨,而是两行血泪。
他抱着头,猛地跪倒在地,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我……我不想再当骗子了!我不是!我不是啊!”
他疯了一般,用自己的手,亲手撕碎了那本记录着无数罪孽的纸罪簿!
随着纸罪簿的破碎,那数千个悬挂在房梁上的纸罪人偶,仿佛失去了最后的凭依,竟在同一时间“轰”地一声,自内而外地燃烧起来!
熊熊烈火中,它们没有发出惨叫,而是化作了一场纷纷扬扬的灰雨,落在这片罪孽深重的土地上。
失去了罪纸的支撑,那根巨大的伪善柱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哀鸣,轰然崩塌,碎石乱飞!
祁诀再也支撑不住,从半空中重重坠落在地,猛地呕出一大口漆黑如墨的瘀血。
然而,他心口的那枚九纹玉牒,却在此时骤然亮起前所未有的光芒,九道纹路仿佛活了过来,飞速流转,最终凝聚成一枚古朴厚重、带着无上威严的实体小印——判官印!
那印玺静静地悬浮在他的心口之上,散发着审判万物、定论因果的浩然之气。
一直如同背景般存在的纸娘,此刻竟首次开口,她的声音空灵,如同穿过竹林的风:“心赎七法,终章名为‘焚罪’——非焚人之身,而是焚心中之执。”
她轻轻一拂,那具代表着沈微心魔的“弑母纸身”便飘然飞起,落在了沈微的面前。
沈微颤抖着伸出手,捧起了那个纸人。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纸人冰冷的面庞,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泪水无声滑落:“妈妈……我记起来了……那天,山洪爆发,你把我推上那块浮木,不是为了自己逃生……你推我,是因为爱。”
她捧着纸人,一步步走向了那燃着纸偶的火盆。
火焰瞬间将纸人吞噬,纸身在烈火中迅速化为灰烬。
而在那升腾的火光之中,一道温柔慈爱的虚影缓缓浮现,她对着沈微露出了释然的微笑:“孩子,你从来……都没有松开过我的手啊。”
刹那间,沈微身上最后一道枷锁应声而碎,她的第九魂,彻底归位!
她原本黯淡的双眸之中,爆发出两道璀璨的金光,仿佛能看穿三界六道。
她抬起手,在虚空中写下了最后一句话:“轮回之门,由心而开。”
然而,就在纸坊之内一切尘埃落定之时,九天之上,那座神秘莫测的轮回戏台,其至高处的王座,竟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王座之上,原本用鲜血书写的戏目正在飞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更加猩红、更加冷酷的新字,缓缓浮现。
第三幕:焚罪者,当自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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