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呼吸声,仅仅是一瞬,却让整片焦土为之死寂。
天边尚未泛起鱼肚白,月葬岭的黎明被一层薄薄的血雾笼罩,显得阴沉而诡异。
焦黑的大地上,不知何时竟开出了一朵又一朵纯白的莲花,它们扎根于尸骸的骨缝,绽放在凝固的血泊之上,圣洁得令人心头发寒。
那上千具保持着跪拜姿势的尸骸,如同沉默的石碑,眼中早已干涸的黑泪不知何时又化作晶莹的露珠,顺着僵硬的面颊滴落。
凡露珠触及之处,焦土竟奇迹般地拱起一丝新绿,破土而出。
这诡异的生机,沈微无暇顾及。
她将气息奄奄的祁诀背至村落中心那座孤零零的香炉旁,小心翼翼地让他靠坐下来。
指尖搭上他的腕脉,那搏动微弱得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悬浮在祁诀胸口上方的白玉龟甲牒,此刻也黯淡无光,狰狞的裂痕之中,那枚由他心头血凝聚的晶石忽明忽灭,犹如一颗濒死的心脏。
“情况很糟。”花小楼收起平日的慵懒,手中华丽的折扇轻点地面,神情凝重,“他透支了本源灵力,强行催动了不属于他这个境界的力量。他的灵根正在飞速退化……若无强大的外力回补,不出三日,他便会彻底沦为凡躯,到那时,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了。”
沦为凡躯,对一个修士而言,比死亡更加残忍。
沈微的指尖微微收紧,心中涌起一股无力的刺痛。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拂过,将残存的纸钱灰烬卷起。
那座饱经沧桑的香炉中,前夜被祁诀点燃后烧得只剩一角残片的老旧风筝,竟无火自燃,再次升起一缕笔直的青烟。
烟雾袅袅,仿佛拉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帷幕。
前夜那些被超度的亡魂虚影,竟一个接一个地在青烟中浮现。
那个替孩童缝补衣衫的纸人,恭敬地朝祁诀的方向深深鞠躬;那位提着灯笼寻找归路的灯娘,吹熄了手中的烛火,以示长夜已尽;那位在戏台上唱了百年悲欢的戏鬼,收起了二胡,拨动琴弦奏出一曲安魂之音……
它们沉默不语,却又像是在诉说着千言万语。
上千道虚影,密密麻麻地出现在焦土之上,齐齐面向香炉旁的祁诀,缓缓合拢双手,做出一个古老而虔诚的低拜姿势。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一道道比星光更微弱、比月华更纯净的光丝,从那些亡魂合十的指尖溢出。
它们像是被无形的风牵引,又像是受到了宿命的召唤,纷纷扬扬地飘向祁诀,最终如百川归海般,尽数涌入那枚悬浮的玉牒之中。
沈微的瞳孔骤然收缩,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它们在……反哺他?”
“他以命为注,给了他们一个‘被记住’的机会,还了他们一个公道。”花小楼压低声音,语气中是掩不住的惊叹与感慨,“现在,他们便还他一个‘活下去’的可能。这是因果,也是人心。”
这些被遗忘、被当做祭品的怨魂,在祁诀身上看到了反抗命运的火光,也得到了久违的尊重。
如今,他们将自己消散前最后的执念与愿力,毫无保留地赠予了这个为他们鸣不平的年轻人。
玉牒上的血色晶石如同干涸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这股纯粹的愿力。
光芒由暗转明,再由明转盛,最后竟变得如初升骄阳般璀璨。
裂痕中,原本外泄的金血开始奇迹般地倒流回祁诀体内,那些狰狞的裂痕,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弥合。
祁诀的身体猛地一颤,苍白如纸的脸上泛起一丝血色。
他长长的睫毛轻颤了几下,终于费力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与不羁的眸子,此刻却是一片茫然,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我……没死?”
沈微眼眶一热,几乎要落下泪来,说出口的话却依旧冰冷:“你差点把自己烧成灰,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祁诀似乎想笑一笑,却只牵动了嘴角,化作一抹苦涩。
他抬起虚弱的手,轻轻触碰着那枚已经恢复了些许光泽的玉牒,感受着其中流淌的温暖力量,轻声说道:“值得的……他们跪下了。不是因为害怕我这个新的‘恶鬼’,而是因为,终于有人肯站出来,对那高高在上的规则说一句——‘你们不该这样死去’。”
他的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自地底深处传来,整片月葬岭都为之剧烈震颤。
村口那截被斩断的老槐树残枝,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攫住,疯狂地抖动起来。
以它为中心,地面龟裂开来,一道道幽蓝色的光脉在裂缝中浮现,如同大地的血管,盘根错节,迅速向四面八方蔓延。
那幽蓝色的脉络,正是“月葬岭”的地脉主干!
“不好!”花小楼脸色大变,手中的折扇“唰”地展开,扇面上光华流转,竟清晰地映照出地脉的完整走向,“老槐虽死,但它作为阵眼留下的残存意志并未完全消散。地脉深处,有东西……在苏醒!”
沈微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催动心灯。
一盏虚幻的青铜古灯在她掌心浮现,柔和的光芒如水银泻地,瞬间笼罩住那片幽蓝的地脉。
光芒照耀之下,那原本纯粹的蓝色脉络中,赫然浮现出无数个密密麻麻、扭曲挣扎的名字!
那些名字,笔画都透着无尽的痛苦与怨恨,正是月葬岭历代祭品的真名。
而此刻,一股更加冰冷、更加无情的力量,正在地脉深处,将这些名字所代表的魂印,一点一点地、不可逆转地抽离、磨碎!
“它们的存在……要被彻底抹去了!”沈微瞬间明白了这背后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那个守墓人死后,此地的最高规则启动了‘记忆回收’的程序!所有与‘月葬岭’相关的存在,无论是怨魂、祭品,还是我们这些闯入者,都将从三界的因果记录中被彻底清除!”
这是一次从根源上的格式化!
“不……”祁诀挣扎着想要站起,胸口的玉牒却发出一阵急促的嗡鸣,警告着他身体的极限。
他顾不上这些,死死地盯着远方山巅之上、早已化为废墟的祭坛,一字一句地低语道,“它的目的,不是抹去这些怨魂那么简单……”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骇人的明悟:“它是在清空这里的‘旧数据’,好重启‘千尸镇邪阵’!它要换一个……比老槐更冷血、更无情的守墓人!”
话音未落,那香炉之中,最后一缕即将消散的青烟,在空中猛然一滞,竟诡异地凝聚成一行小字,清晰地映在三人眼前:
下一个,是你。
这四个字,如同来自九幽的判决,带着不容置喙的冰冷意志。
几乎在同一时间,远方那条贯穿天地的冥河,原本平静的河面上突然雾气翻涌,浊浪滔天。
一道身披黑色斗篷、胸前戴着一枚无面徽记的瘦高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河岸边。
他手中握着一杆漆黑的引魂幡,幡面上没有符文,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正是此前一直在远处默默观战的黑衣引魂使。
此刻,他缓缓抬起手,那握着引魂幡的手,指向了祁诀所在的方位。
没有杀气,没有威压,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但那轻轻一指,却仿佛调动了整个冥河的力量,瞬间锁定了这片小小的村落。
空气凝固了,风停了,连光线都仿佛被那无形的威势压得弯曲。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让花小楼和沈微的呼吸都为之一窒。
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那引魂使,便是“规则”派来的执行者。
他的出现,意味着审判已经开始。
沉重的寂静中,靠坐在香炉旁的祁诀,眼神反而变得异常平静。
他看了一眼指向自己的引魂幡,又看了一眼身边神情紧绷的沈微和花小楼,最后,目光落在了自己那只还算完好的左手上。
绝境之下,唯有以命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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