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诡异的糖果色砖块在脚下延伸,仿佛一条通往地狱的彩虹。
空气中漂浮着五颜六色的气球,它们静止在半空,像是被时间凝固的彩色泪滴。
孩童的笑声在螺旋坡道中回荡,时远时近,却始终不见其人,这无源之声比最彻底的死寂更让人毛骨悚然。
祁诀每向前挪动一步,胸口那团微弱的魂火就剧烈摇曳,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无形的风吹熄。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喷出的不再是单纯的鲜血,而是夹杂着点点金红火星的滚烫液体,落在糖果砖上,烫出一个个滋滋作响的焦黑小洞。
“咳……咳咳……”他半跪在地,一手撑着冰冷的墙壁,一手死死抓着沈微。
沈微的状态比他更糟。
她的眼神已经彻底涣散,失去了焦点,嘴角却挂着一丝天真烂漫的笑容。
她扶着祁诀,力道却轻得像一片羽毛,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痴痴地望着那些静止的气球。
“哥哥,”她忽然咯咯笑了起来,声音清脆得令人心悸,“我们去坐旋转木马好不好?你看,它们在等我们呢。”
随着她的话语,她白皙手腕上那淡金色的繁复纹路变得愈发清晰明亮,像一条活过来的藤蔓,正贪婪地向上攀爬。
“母胎共鸣”已经进入了最危险的阶段,她的魂火正被一寸寸抽离,转化为构筑“稚皇”降世所需的纯粹记忆养料。
祁诀猛地攥紧了她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强忍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微微,听话。等我……等我把你救回来,你想玩多久,哥哥就陪你玩多久。”
坡道的尽头,豁然开朗。
一座被无数枯萎藤蔓死死缠绕的环形舞台,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便是“终幕剧场”。
剧场的正中央,一颗巨大无比的胚胎悬浮在半空,通体莹白,散发着柔和而圣洁的光晕。
透过半透明的卵壳,能清晰地看到成千上万个模糊的孩童身影在其中追逐、嬉戏,那正是吞噬了无数孩童愿力与灵魂才得以形成的“育灵之卵”。
舞台的四个角落,各立着一尊与真人孩童等高的石像。
它们是守卵童,面无表情,姿态各异。
当祁诀踏上舞台的瞬间,四尊石像的石质脸庞上同时裂开两道缝隙,露出其中毫无眼白的漆黑眼眸,齐刷刷地转向了他。
一股浩瀚而古老的意识从卵中传来,化作稚嫩的童音,直接在祁诀的脑海中响起:“你焚毁了外面所有的愿力之税,断了我的食粮,真是了不起的‘点灯人’。可是,你又能做什么呢?你的心火即将熄灭,你所珍视、所想拯救的人,她的记忆正一点点成为我的一部分,终将彻底遗忘你。这样的坚持,何苦?”
祁诀抬起头,猩红的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烈焰,他咧开一个带血的冷笑:“你说的没错,他们会忘,她也会忘。但只要我还记得我们曾一同仰望过的星空,只要我还记得她为我包扎伤口的温度……那么,救赎就真实存在!”
话音未落,一个干瘪瘦小的身影从后台的阴影中缓缓爬出。
那是一个老园丁,满脸的褶皱深刻得如同干裂的枯树皮,他的声音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上一任‘点灯人’……也像你这么说过。”
老园丁浑浊的眼睛里倒映着祁诀微弱的魂火,他幽幽地开口,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叹息:“他也想燃尽自己的心火,去唤醒那些在蜕变中迷失的灵魂。可是……卵没有裂开,他自己先烧干了记忆,成了一个只会流口水的痴儿。”
他伸出枯枝般的手指,指向舞台顶端。
那里,悬挂着一盏熄灭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琉璃灯,灯罩上蒙着厚厚的灰尘。
“那是‘引路灯’,”老园丁低声道,“唯有最纯粹、最强大的‘群生之愿’,才能将它重新点燃。灯亮的那一刻,育灵之卵中的意识才有了一丝……选择的可能。”
祁诀的目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在那盏古朴的琉璃灯底座上,用古老的文字刻着一行小字:愿长大,不孤单。
就在这时,沈微突然挣脱了祁诀的手。
她像个梦游的娃娃,双眼无神地奔向那颗巨大的卵体,口中哼唱起模糊不清的儿时童谣。
她额前的皮肤下,一团璀璨的金光亮起,与卵心深处的光芒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母已归位,启程之时将至。”稚皇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满足的轻叹。
“不——!”
祁诀目眦欲裂,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根早已准备好的桃木钉,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的左手掌心!
剧烈的刺痛瞬间贯穿全身,用最原始的痛觉将他濒临溃散的神志强行拉了回来。
他嘶声怒吼,声音响彻整个剧场:“她不是你的母!她只是一个见证过你们成长的人!”
他撕下胸前被血浸透的衣角,右手蘸着左掌涌出的鲜血,以身为笔,以血为墨,在冰冷的舞台地面上飞速勾画起来。
一个繁复、古老而充满禁忌气息的法阵在他身下迅速成型——【引愿阵】!
这是他曾经为了超度百子夜啼巷中那上百个婴灵时,偶然间领悟出的禁术,发动它的代价,便是以施术者自身最珍贵的记忆为引,唤醒那些曾被他拯救过的灵魂深处,残留的愿力回响!
“以我忆为灯,召尔愿为引!”
阵法完成的瞬间,整个舞台剧烈地震动起来。
血色的阵纹爆发出冲天光芒,虚空中,七个或大或小的孩童虚影缓缓浮现。
他们都是祁诀曾经在各个恐怖副本中,拼上性命救出的灵魂。
他们空洞的眼神逐渐恢复神采,看到了下方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他们记起了这个男人曾为他们挡下的利爪,记起了他那句“别怕,我带你们回家”。
跨越了生死的界限,他们齐声念出了当年深埋心底,却未能说出口的遗愿:
“我想长大,看看太阳!”
“我想记住妈妈的样子,不想忘掉她!”
“我不想……不想再永远害怕了!”
七道最纯粹的愿力,汇聚成一股洪流,冲天而起,精准地注入了舞台顶端那盏死寂的琉璃灯中。
嗡——!
琉璃灯骤然亮起,驱散了剧场中千年的阴冷。
那光芒并非刺目的强光,而是如同冬日暖阳般柔和的暖黄色,静静地洒落下来,笼罩住整颗育灵之卵。
卵中,稚皇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难以置信的颤抖:“……以痛苦为根基的记忆,竟然真的有人……愿意带着它们继续走下去。”
“噗通”一声,祁诀力竭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阵法反噬的痛楚如潮水般涌来,但他感觉到的,却是一种更深的空虚。
他的脑海中,一幅画面正悄然破碎、消散——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沈微时,那个胆怯的小女孩,对他露出的第一个、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他忘了。
而此刻,在游乐园最高处,一座无人能及的钟楼尖顶上,一个身着古式黑衣的引魂使凭虚而立。
他漠然地注视着下方剧场中亮起的那点微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低声自语:“心火将灭,却点亮了第一盏灯……有意思。”
光芒洒落,温暖而神圣,似乎为这场噩梦画上了句号。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在那光芒触及不到的黑暗角落里,某种沉寂了太久的东西,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愿望”惊醒了。
整个废弃的游乐园,仿佛在这一刻,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吸入了第一口气。
一阵若有若无的、带着铁锈味的嘎吱声,从远处随风传来,像是某个巨大的老旧机械,开始缓缓转动它的齿轮。
那首曾在园中回荡的欢乐摇篮曲,不知何时,变了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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