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背对着门隙的轮廓,在血河怨气的蒸腾下微微扭曲,竟与祁诀的身影有七分神似。
他静静地跪在一座无字石碑前,仿佛一座亘古不变的雕塑,身上散发着比血河更深沉的死寂。
就在祁诀凝神观察的刹那,他识海中的功德面板猛地炸开一片猩红的血光,冰冷的警告声几乎要刺穿他的灵魂。
【警告!
检测到未知“本源规则场”!
宿主当前生命形态与此地规则极度排斥!
若强行入内,维系七城结界的“城心”将因失去主控而陷入沉寂,七城防线将在三息之内濒临崩溃!】
面板的警告字字泣血,每一个字都代表着亿万生灵的覆灭。
然而,祁诀那张被火光映照的脸上,却缓缓勾起一抹近乎疯狂的笑意。
他轻声自语,声音被阴风吹得支离破碎:“我本来……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猛地从他身后扑上,带着决绝的香风。
沈微的动作快如闪电,根本不给祁诀反应的时间,她冰凉的指尖精准地探入他胸口跳动微弱的火核缝隙,将一枚冰冷的铜钱强行塞了进去。
那铜钱上,用古老的篆文刻着一个清晰的“微”字。
“我查到了‘往生逆契’的真相!”她的声音急促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的钢针,“那扇门,它根本不是什么通道,而是‘审判庭’!所有进去的人,都会被抽走毕生最强烈的执念,最终化为一具只懂遵循规则的躯壳,成为规则的一部分!”
祁诀身躯一僵,火核中传来的异物感让他心神巨震。
沈微死死按住他的胸口,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也一并按进去。
她抬起眼,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如刀,如刃,更如星火。
“但是有例外!如果你不是一个人进去,而是带着一份‘共契之愿’……就能在那片绝对规则的死地里,种下一个独一无二的变数!”她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重逾千钧,“我愿与你立契——我的愿力,你的火核,双魂共承,生死同担!”
那枚“微”字铜钱仿佛被她的话语点燃,骤然爆发出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光芒。
一股纯粹到极致的愿力洪流,顺着铜钱涌入祁诀几乎快要熄灭的火核之中。
刹那间,他那颗沉寂的火核,竟奇迹般地恢复了一丝微弱的跳动感,仿佛一颗垂死的心脏被注入了强心剂。
功德面板上的猩红警告瞬间被新的信息覆盖。
【检测到特殊愿力介入……触发隐藏契约“双魂共契”……预绑定开始……】
【若门后执念不灭,宿主可借由契约者愿力进行“因果回溯”,强制唤醒沉睡意识。
注:此操作成功率预估为12%。】
百分之十二……这微弱的希望,却已是绝境中的神迹。
祁诀低头,看着胸口那枚与自己火核紧密相连的铜钱,再看向眼前这个孤注一掷的女人,喉咙一阵干涩:“太险了……万一我回不来,你体内的神格彻底复苏,又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明,怎么办?”
沈微闻言,嘴角牵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弄,更多的却是无可动摇的决绝。
“那你就更得回来。”她迎上祁诀的目光,字字铿锵,“亲手把我打醒。”
就在这时,一股威严厚重的气息从天而降。
镇场判官的身影凭空出现,他手持一方金光大作的印信,神情肃穆到了极点:“此门之后,乃‘源头’所在,是规则诞生之地,亦是万物终结之所。历代试图勘破真相的代行者,皆有去无回,死于内。你若执意前往,地府亦无法提供任何庇护。”
祁诀缓缓转头,望向这位地府的正神,他胸口的火光将他脸上的笑意映照得愈发桀骜不驯。
“你们怕的不是我进去……”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镇场判官金光闪烁的印信都为之一滞,“是怕我……出来。”
判官身侧,一直沉默不语的黑衣引魂使斗篷下的身躯微微一颤,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他猜到了……那扇门后关着的,根本不是什么冰冷的规则……”
“是第一个‘守夜人’。”
轰隆——!
一声巨响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城中最高的钟楼之上,那个浑身烙印着火焰纹路的焚城鼓童,不知何时已经登上了楼顶。
他将两根巨大的鼓槌用铁链死死绑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后毫不犹豫地举起一把锋利的短刀,划破自己的掌心。
鲜血顺着掌纹,浸透了鼓槌的握柄。
“我敲最后一曲——”
鼓童的声音嘶哑而高亢,带着一种悲壮的仪式感。
“送守夜人……上路!”
鼓声如雷,拔地而起!
那不是凡间的战鼓,而是用焚城之木、凶兽之皮制成的丧钟之鼓!
第一声鼓响,天地为之色变,阴风倒卷,血河翻腾!
咚!咚!咚!
鼓声越来越密,越来越响,仿佛是为一位即将踏上不归路的英雄奏响的送行曲,又像是为一座即将倾覆的城池敲响的最后警钟。
那震彻天地的鼓声,盖过了一切鬼哭狼嚎,将所有人的心神都牢牢攥住。
在这悲壮雄浑的鼓声中,祁诀最后深深地看了沈微一眼,将她那决绝又燃烧着希望的眼神,烙印在自己灵魂的最深处。
然后,他毅然转身,一步踏入了那道连接着生死与未知的门隙。
就在他的身影即将被门后的黑暗彻底吞噬的瞬间,那个一直跪在无字碑前的神秘背影,动了。
它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怎样恐怖的脸!
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光滑的皮肤上空无一物。
唯一的特征,是在相当于心口的位置,有一道狰狞的、仿佛被活生生撕裂开的火痕,正向外渗出暗红色的光芒,如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
风中,传来一道微不可闻的、充满了无尽渴望与解脱的低语。
“终于……等到替身了。”
轰然巨响!
黑色的巨门在祁诀身影消失的刹那,猛然闭合,将一切窥探的视线与声音彻底隔绝。
钟楼上的鼓声,戛然而止。
天地间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沈微的掌心,还残留着一丝源自祁诀火核的、微弱却顽固的温度,轻轻跳动着,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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