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的光芒在渐深的暮色中顽强跳跃，将三张疲惫不堪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楚青天依旧在昏迷中，呼吸虽然微弱却还算平稳，灰鸮粗糙但有效的急救和那支强效针剂暂时保住了他的命。柳念靠坐在他身边，小口咀嚼着灰鸮带回来的、一种口感酸涩却富含水分的紫色浆果，冰冷的果肉和微弱的糖分让她几乎枯竭的体力得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补充。
灰鸮沉默地坐在火堆另一侧，手中拿着一个多功能工具，正在小心翼翼地清理、修复自己左臂装甲上一处较深的裂痕，那里隐约可见内部闪烁着火花的精密线路。他的电子眼偶尔扫过四周被夜色笼罩的、如同黑色巨兽般沉默的雨林，任何不同寻常的声响——夜行动物的窸窣、昆虫的鸣叫、甚至是风吹过叶片的沙沙声——都会让他瞬间进入警戒状态。
他们活下来了，从“蓬莱”那地狱般的崩塌中逃出生天。但这幸存，代价高昂，且前途未卜。
“能量储备低于百分之十，只够维持基本生命监测和短距离防御。”灰鸮头也不抬，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武器系统能量见底，大部分传感器损坏，长距离通讯模块确认报废。我们与外界彻底失联。”
柳念咽下口中酸涩的浆果，感受着那一点点暖意滑入胃中，轻声问道：“那个……轨道打击，后来怎么样了？”这是盘旋在她心头最大的疑问之一。那未知的、险些将他们与“蓬莱”一同埋葬的毁灭性力量，来自何方？是敌是友？
灰鸮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电子眼的光芒微微闪烁：“在‘摇篮’停止运行后，外部高能聚集信号逐渐消散，并未转化为实际打击。推测可能是一次警告性威慑，或者……打击指令在最后时刻被取消。具体原因未知。”
未知。这个词如同阴云，笼罩在三人上空。是“星火同盟”动用了某种未知的底牌？还是某个大国势力终于出手干预？亦或是……黑曜石内部其他派系的自相残杀？缺乏信息，让任何推测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灰鸮继续道，语气不容置疑，“楚青天的伤势拖不起，需要专业手术和抗感染治疗。我们自身的状态也无法在这片原始雨林中长期生存。而且，‘蓬莱’的覆灭不可能完全掩盖，黑曜石的残余力量，或者其他觊觎‘基石’技术的势力，很可能正在向这片区域集结。”
他的分析冷静而残酷，指出了他们必须面对的现实。安全只是暂时的，危机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猎手，随时可能扑出。
“我们能去哪里？”柳念问道，她的声音在夜风中有些飘忽。回到原来的生活？那早已不可能。天穹科技和黑曜石的阴影虽然随着“蓬莱”的覆灭而暂时退去，但它们的残余势力遍布各地，绝不会放过他们这三个知晓太多秘密、并亲手摧毁了他们重要据点的人。
灰鸮抬起电子眼，看向柳念：“有两个选择。一，尝试向西北方向移动，那里有一个人口相对稠密的边境区域，虽然混乱，但或许能混入其中，寻找黑市医生和治疗机会，再图后计。风险在于，那里很可能也是黑曜石势力渗透较深的区域。”
“第二个选择呢？”
“向东南，沿着这条河系一直向下，进入更加偏远、几乎与世隔绝的雨林深处。那里环境极其恶劣，人类踪迹罕至，但也意味着更有可能避开追捕。生存难度极大，且一旦楚青天伤势恶化，几乎没有挽救的可能。”
两个选择，都充满了艰难与风险。一个是闯入可能遍布敌人的狼窝，一个是踏入生存条件极端恶劣的绝地。
柳念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哥哥苍白的脸上，又看向跳动的篝火，仿佛能从那光芒中看到L-07决绝的眼神，看到自己本体意识苏醒时的痛苦与挣扎，看到“主脑”那冰冷的、试图抹杀一切人性的疯狂。
她缓缓抬起头，眼中不再是迷茫或脆弱，而是一种经历了极致黑暗后沉淀下来的清明与坚定。
“我们不能去人多的地方。”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哥哥的身份，我的……特殊性，还有我们掌握的秘密，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那些势力不会放过我们，普通人的世界也无法容纳我们。”
她顿了顿，继续道：“去雨林深处。虽然危险，但至少……我们是自由的。哥哥的伤，我来想办法。”她抬起手，掌心再次浮现出那极其微弱的乳白色光芒，这一次，光芒中似乎夹杂了一丝极其淡薄的、与周围雨林生命能量隐隐共鸣的翠绿色泽。“融合之后……我好像……能稍微感知和引导一些……生命能量。虽然很弱，但或许能帮助他维持生机，对抗感染。”
灰鸮的电子眼注视着她掌心的光芒，数据流快速闪动。“检测到未知生命场共鸣……强度微弱，但性质稳定。可以作为一种辅助手段尝试。”他没有质疑柳念的决定，似乎早已预料到她会选择这条更加艰难的道路。“那么，目标确定。向东南，深入雨林。首要任务：生存，并寻找相对安全的长期落脚点。”
计划初步制定，压抑的气氛却并未缓解。前路漫漫，每一步都可能是深渊。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楚青天，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眉头紧紧皱起，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哥！”柳念立刻俯身过去，紧张地握住他的手。
楚青天的眼皮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视线模糊，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了柳念写满担忧的脸庞，以及她身后跳动的篝火和灰鸮沉默的身影。
“念……念……”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几乎无法听清，“我们……出来了？”
“嗯，我们出来了。”柳念用力点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蓬莱’毁了，‘摇篮’停了。我们安全了，暂时。”
楚青天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容，却牵动了伤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他努力转动眼珠，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嘶哑地问：“这……是哪里？”
“翡翠三角洲深处，一条地下暗河的出口。”灰鸮言简意赅地解释，“你伤势很重，我们需要尽快转移至更安全的地点。”
楚青天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力气，然后看向柳念，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失而复得的庆幸，未能保护好她的愧疚，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对妹妹身上发生变化的感知。“你……没事吧？那个……主脑……”
“我没事，哥哥。”柳念握紧他的手，将掌心的微光缓缓渡过去一丝，那温暖的生命能量让楚青天紧皱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它’已经随着‘蓬莱’一起消失了。现在的我……是完整的。”
楚青天看着她眼中那不同于以往的、沉淀了太多东西的眸光，心中了然，也微微一痛。他知道，妹妹再也回不到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孩了。他反手用力握住妹妹的手，尽管这个动作让他额头冒汗，却传递着无声的支持与承诺。
“接下来……怎么办？”他看向灰鸮，知道现在能做决策的，主要是这个经验丰富的雇佣兵和似乎拥有了新能力的妹妹。
灰鸮将制定的计划简单告知。
楚青天听完，没有反对，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低声道：“听你们的……小心……”他的体力再次耗尽，意识重新沉入黑暗，但这次，眉宇间的痛苦似乎减轻了一丝。
夜色彻底笼罩了雨林，篝火成为了这片无边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和温暖来源。瀑布的轰鸣成为了永恒的背景音，反而带来了一种奇异的安宁。
灰鸮重新投入到对自身装备的维护和对周围环境的警戒中。柳念则守在哥哥身边，一边努力恢复着自己枯竭的精神力，一边尝试着更加精细地操控那新生的、与生命共鸣的能力，希望能为哥哥多争取一分生机。
余烬微光，在这与世隔绝的绝境中顽强闪烁。他们失去了很多，但也挣脱了枷锁，获得了某种意义上残酷的自由。未来的路注定遍布荆棘，但至少，他们彼此还在，并且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活下去，然后……揭开更多的真相，面对注定不会平静的未来。这，便是他们从“蓬莱”覆灭的余烬中，带回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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