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积分课本摊在桌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像纠缠的藤蔓，勒得苏鹏太阳穴突突直跳。图书馆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只剩下桌灯照亮眼前这片令人头疼的疆域。拉格朗日中值定理的概念在他脑子里打转，却怎么也落不到实处。
明天就是期中考试。他揉着发酸的眼睛，感觉自己像个同时踩着学习和事业两条高速运转传送带的小丑，随时可能失去平衡。
手机屏幕在课本旁亮起，是浪寒初发来的消息。点开，是一张她戴着口罩、额头上贴着退烧贴的自拍，背景是静心苑素白的病房墙壁。下面跟着一行字：“低烧斗士，今日战绩：击退病毒体温0.5度。就是有点无聊…”
后面还跟了个她自己画的、蔫头耷脑的小兔子表情。
苏鹏的心立刻揪了一下。他几乎能想象到她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看着点滴瓶，忍受着生病时特有那种脆弱和无助感。他立刻拨了视频过去。
视频接通，屏幕那边的浪寒初果然没什么精神，眼睛不像平时那样亮，带着点病恹恹的水汽，看到他还是努力弯了弯嘴角。
“怎么发烧了？刘医生怎么说？”苏鹏压低了声音，怕打扰到图书馆里其他埋头苦读的同学。
“就说有点病毒感染，没事的…已经吃过药了。”她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闷闷的，带着鼻音，“你还在图书馆？复习得怎么样？”
“别提了。”苏鹏把摄像头对准那本天书一样的微积分，“这玩意儿比跟宏远谈判难多了。我感觉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
浪寒初轻轻笑了一下，随即又咳了两声。
苏鹏看着她这样，心里又急又心疼，嘴上却换了个路子。他把手机支好，对着课本，哭丧着脸，用一种近乎撒娇的语气说：“寒老师，寒学霸，快教教我吧！这道题比我爸的心思还难猜！没有你点拨，我明天就要挂科了！”
他知道她喜欢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喜欢能帮到他的感觉。
果然，浪寒初被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逗得眼神亮了些许。她努力凑近屏幕，仔细看他指着的题目：“…嗯…这个…你先试着对f(x)求导看看？”
两人就着一个复杂的函数求极值问题，一个在图书馆角落小声讲解，一个在病房里隔着屏幕努力思考，头仿佛真的凑在一起。她讲得有些慢，时不时要停下来喘口气，但思路却异常清晰，几句话就点醒了苏鹏卡壳的地方。
“哦！我懂了！原来要这样构造辅助函数！”苏鹏恍然大悟，心情瞬间轻松了不少。窗外的夜色似乎也没那么沉重了。
“苏同学…悟性还行…”浪寒初语气带着点小得意，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弯了弯，虽然疲惫，却重新有了光彩。
又复习了一会儿，看她实在累了，苏鹏才催促她赶紧休息。挂了视频，他看着书上被她“点拨”过的地方，感觉那些符号都顺眼了许多。
第二天下午，考完最后一场试。苏鹏交上卷子，长出一口气，感觉像打了一场硬仗。他甚至来不及和同学对答案，背上早就收拾好的背包，冲出教学楼，跳上提前约好的车。
“师傅，先去中心路的老字号核桃酥，然后去机场，快点！”
他必须在晚餐前赶到溪州。行李箱里，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就是那盒还冒着热气的核桃酥和小心翼翼打包好的、冰袋镇着的姜撞奶。
赶到静心苑时，已是华灯初上。浪寒初的烧已经退了，但脸色依旧苍白，整个人裹在毯子里，显得格外单薄。看到苏鹏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门口，她眼里瞬间落满了星光。
“你怎么真的跑来了？明天不是还有课吗？”她惊喜又带着点嗔怪。
“课哪有你重要。”苏鹏把核桃酥和姜撞奶献宝一样拿出来，“喏，你要的‘弹药’。赶紧补充能量。”
他看着小口小口吃着酥脆核桃酥的她，心里那点因为奔波和考试带来的疲惫，瞬间烟消云散。他绝口不提自己明天一早还得赶最早班的飞机回去上第三四节的英语课。
“今天感觉怎么样？除了没力气，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他问，仔细观察着她的气色。
浪寒初摇摇头，咽下嘴里的东西，轻声说：“就是觉得…特别容易累。好像之前攒的那点力气，一场发烧就全抽走了。”她的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沮丧。
苏鹏握住她微凉的手：“生病嘛，就是这样。慢慢来，不急。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吃遍溪州所有好吃的，把力气都吃回来。”
他陪她说了会儿话， mostly是他絮絮叨叨地讲考试时的糗事，讲图书馆里遇到的奇葩同学，刻意避开所有公司和压力相关的话题。浪寒初安静地听着，偶尔被他逗笑，病房里的气氛温暖而宁静。
然而，在她偶尔走神望向窗外时，苏鹏还是捕捉到了她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对于这种反复和无力感的恐惧。他的心微微抽紧，却只能更用力地握紧她的手，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离开前，他像想起什么似的，从背包里拿出平板电脑，打开一份设计草图。
“对了，‘寒初学院’不是要弄结业证书和徽章嘛，周芳她们搞了几个方案，我看着都一般。你这个首席视觉顾问，是不是该出山了？给我点灵感，什么样的设计能镇住那帮未来的‘将军’们？”
他又成功地把她的注意力拉回到了能带来成就感的事情上。
浪寒初果然被吸引了，认真地看着屏幕，手指虚虚地划着：“嗯…色调可以更沉稳一些…线条也许可以…”
看着她重新聚焦、陷入思考的模样，苏鹏悄悄松了口气。
能让她暂时忘记病痛，感觉到自己的价值，这大概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最有用的事。
夜色深沉，苏鹏坐在返回市区酒店的车里，看着窗外流淌的霓虹。学业、事业、爱情，三条线紧紧缠绕，把他往不同的方向拉扯。但他知道，无论多忙多累，只要看到她的笑容，找到她能参与进来的方式，这一切就都有了意义。
明天的英语课注定要打瞌睡了。他无奈地笑了笑，拿出手机，开始查看明天最早的航班信息。
而静心苑的病房里，浪寒初吃完药，并没有立刻睡下。她拿起枕边的平板，打开绘图软件，调出刚才看到的结业证书草图，手指有些虚弱却坚定地开始勾勒新的线条。
她不能只是被照顾的那一个。她也要努力，成为可以和他并肩、能分担他重量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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