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城的市场报告摊开在电脑屏幕上，冰冷的数字和图表像一团乱麻，苏鹏试图集中精神，目光却一次次飘向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已彻底暗沉下来，厚重的乌云低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一场夏末的暴雨即将来临。
他心烦意乱地合上电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破局？谈何容易。宏远的阴影，资金的缺口，还有…浪寒初那未知的新治疗方案，像几座大山，压得他年轻的心智几乎要碎裂。
他拿出手机，下意识地想给浪寒初发个消息，问她那边有没有下雨，提醒她关好窗户。字打到一半，又删掉了。他怕自己的烦躁和不安透过屏幕传递过去。
最终，他只是发了一句：“要下雨了。”
几乎是在消息发送成功的瞬间，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在寝室的窗玻璃上，很快连成一片雨幕，模糊了外面的世界。雨声喧嚣，反而让寂静的寝室显得更加空荡。
就在这时，视频请求的提示音突兀地响起，是浪寒初。
苏鹏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接通了视频。屏幕那端，浪寒初那边的背景也是窗外的瓢泼大雨，静心苑花园里的树木在风雨中剧烈摇晃。她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没有开主灯，只有床头一盏小夜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苏鹏…”她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带着一种异样的沙哑和脆弱，“下雨了…”
“嗯，我这边也下了，好大。”苏鹏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你怎么没开灯？这么暗对眼睛不好。”
“没事…这样看着雨，挺安静的。”浪寒初轻声说，目光似乎没有聚焦在屏幕上，而是望着自己窗外那片混沌的雨幕。
苏鹏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平时的她，即使生病，眼神里也总有一股不服输的韧劲，而此刻，那里面仿佛只剩下被雨水浸透的疲惫和…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迷茫。
“寒初，你怎么了？”他放下所有伪装，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担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浪寒初缓缓摇了摇头，依旧看着窗外，良久，才轻声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雨声淹没：“苏鹏…我今天…知道了一件事。”
苏鹏的心猛地一沉，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紧。难道是…
“刘护士长…还有我爸…他们今天一起来看我了。”她继续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们跟我说了…那个指标的事情…还有…可能要换的新方案…”
果然！她还是知道了！苏鹏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他看着她强装平静却难掩苍白的侧脸，心疼得像要裂开。
“寒初，你听我说…”他急切地开口，想安慰，想保证，却发现自己词穷。任何语言在残酷的现实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
“那个新方案…会很贵，对不对？”浪寒初终于转过头，看向屏幕里的苏鹏，眼圈是红的，却没有眼泪，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比现在…要贵很多很多…而且，过程会更难受…他们没明说，但我感觉得到。”
苏鹏张了张嘴，想说“钱的事你别操心”，想说“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但这些话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看到她眼底深藏的恐惧，那不是对病痛的恐惧，而是对成为负担、拖垮他的恐惧。
“苏鹏…”浪寒初的声音带着哭腔，终于崩溃，“我们…我们算了吧…”
“你说什么？！”苏鹏猛地站起身，声音因震惊和愤怒而拔高，“什么叫算了？！浪寒初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们算了！”浪寒初的眼泪终于决堤，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她对着屏幕，几乎是喊出来的，“你才大一！你有你的学业，你的事业，你的大好前程！你不能被我拖死在这里！我只是个无底洞！一个永远填不满的窟窿！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够了！”
她哭得浑身发抖，像个迷路的孩子，所有的坚强和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我不想…不想看到你为了我…把自己累垮…把你好不容易做起来的事业也拖垮…那样我宁愿…宁愿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窗外雷声轰鸣，雨下得更大了，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
苏鹏听着她绝望的哭喊，心如刀绞。他看着她，隔着冰冷的屏幕，隔着上千公里的距离，隔着这该死的、无能为力的现实。
“浪寒初，”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一字一句，清晰地穿透雨声，砸进她的心里，“你听好了。”
“我苏鹏这辈子，做过的唯一不后悔的事，就是认识你，就是喜欢你，就是认定你。”
“钱没了，可以再赚。事业垮了，可以重来。学业耽搁了，可以补上。”他的眼眶也红了，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但如果你没了，我就什么都没了。你明白吗？”
“你不是我的负担，你是我所有的动力。没有你，我考不上大学，做不起‘寒初’，挺不过每一次难关。是你让我觉得，所有的努力都有意义！”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吼了出来：“所以，这种话，你以后再也不准说！我不准你放弃！听见没有？！我不准！”
屏幕那端，浪寒初怔住了，忘记了哭泣，只是呆呆地看着屏幕里那个情绪激动、眼圈发红、却像一座山一样稳固的男孩。
“可是…苏鹏…”
“没有可是！”苏鹏打断她，语气霸道，眼神却温柔得能溺死人，“浪寒初，你给我记住，你是我的。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一辈子都是。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你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好好活着，陪着我，看着我，怎么把那些狗屁倒灶的困难，一个一个踩在脚下！”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带着无尽的恳求：“所以，别推开我…求你…”
浪寒初看着屏幕里他近乎卑微又无比强势的眼神，所有筑起的心防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她用手背用力擦掉眼泪，重重地点头，泣不成声：“…嗯…我不说了…我再也不说了…苏鹏…对不起…”
雨，还在下。但隔着屏幕的两个人，却在这场情感的暴风雨中，前所未有地紧密相连。
“傻瓜…”苏鹏看着她哭花的脸，心疼又无奈地笑了，“以后有什么事，不准自己扛着，要第一时间告诉我，知道吗？”
“嗯…”浪寒初抽噎着点头。
“好了，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苏鹏柔声哄着，“把眼泪擦擦，把灯打开，这么暗我看着心疼。”
浪寒初听话地伸手打开了床头的台灯，温暖的光线驱散了些许阴霾。她看着屏幕里苏鹏同样泛红的眼眶，心里充满了酸涩的甜蜜和巨大的安定感。
“苏鹏…”
“嗯？”
“等雨停了…”她看着窗外依旧滂沱的大雨，轻声说，“你那边…会不会有彩虹？”
苏鹏也看向自己窗外那仿佛永无止境的雨幕，语气无比肯定：
“会。”
“风雨越大，彩虹越美。”
“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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