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西北的清晨,是从雪山巅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开始的。清冽的空气带着松针和霜寒的味道,浪寒初裹着厚厚的披肩,站在小院回廊上,看着远山从黛青渐次染上金红。她的手指因为连日接触冰凉的树皮浆水和染料,有些红肿皲裂,但心里却像被这山间的晨光洗涤过一般,澄澈而饱满。
和玛奶奶起得更早,已经在院角的石臼旁,用木杵缓慢而有节奏地捣着昨晚浸泡好的构树皮。沉闷的“咚、咚”声,像这座大山沉稳的心跳。浪寒初走过去,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看。老人干瘦的手臂每一次抬起落下,都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力量感,那不是肌肉的力量,是经年累月融入骨血里的、对手艺本身的敬畏与掌控。
“今天,你来做。”和玛奶奶突然停下动作,将木杵递向她,浑浊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只是平静地陈述。
浪寒初愣了一下,随即郑重地接过那根被磨得光滑温润的木杵。入手沉甸甸的,带着老人掌心的余温。她学着和玛奶奶的样子,调整姿势,将木杵高高举起,然后用力落下。
“咚!”
声音远不如老人捣出的沉闷扎实,反而有些虚浮和杂乱。力道不对,角度也不对。树皮纤维没有被均匀地捶打分离,只是被笨拙地砸扁。
和玛奶奶没说话,只是看着她。浪寒初咬咬牙,再次举起木杵。一下,两下,十下……手臂开始酸胀,呼吸变得急促,高海拔让她有些头晕,但手里的动作不敢停。她知道,这不是考验,是传承最朴素也最艰难的一环——身体的记忆。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石臼里。她不知道自己捣了多少下,直到和玛奶奶枯瘦的手按住了她的手腕。
“可以了。”老人说,接过木杵,探手在石臼里抓了一把捶打好的树皮浆,在掌心捻开,对着光看了看,“还差火候,但……有点样子了。”
一句简单的“有点样子”,让浪寒初几乎脱力的手臂重新涌起一股热流。那不是表扬,是认可。认可她愿意俯下身,用最笨拙的方式,去触摸这门技艺的筋骨。
接下来的几天,浪寒初仿佛回到了学徒时代。她和老人一起上山采料,学习分辨不同年份构树皮的细微差别;一起守着大锅熬煮染料,掌握火候与时间的秘密;一起在晨光与暮色中晾晒那些逐渐成形的“纸”,感受阳光和风如何赋予它们最终的灵魂。
她不再急着画,更多的时候是在看,在触摸,在感受。素描本上的线条从精细变得粗犷,色彩从规整变得恣意,开始出现大量表现肌理、光影和过程的局部特写。她感觉自己不是在创作,而是在进行一种更深刻的“临摹”——临摹自然,临摹时间,临摹那双苍老的手所代表的、沉默而坚韧的生命力。
她几乎忘记了星城,忘记了巴黎的掌声,忘记了那些关于身世与流言的隐隐焦虑。这里只有山,树,火塘,和一个将一生都献给了“纸羊皮”的沉默老人。这种剥离了所有社会身份、回归到纯粹“人”与“技艺”的状态,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与充实。
只是偶尔,在信号稍好的傍晚,她会走到村子高处,看着苏鹏发来的念初的语音和照片,听着儿子奶声奶气地说“妈妈,我想你了”,或是看着苏鹏分享的、儿子某个小小的成长瞬间,心中会涌起一阵柔软的思念。但这份思念不再带有焦虑,反而成了支撑她在这艰苦环境中坚持下去的、温暖的底色。
她不知道,在她沉浸于这片原始宁静的同时,一场针对她和苏鹏的、更加隐蔽和专业的暗箭,正在星城悄然张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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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城,“寒初”总部。
苏鹏面前的会议室大屏幕上,正展示着张浩技术团队的最新分析报告。关于刘大成交出的那个U盘,溯源分析有了突破性进展。
“根据文件元数据和早期电子痕迹追查,U盘里部分所谓的‘旧报纸扫描件’和‘老照片’,并非原始素材,而是近五年内通过专业软件伪造或深度修复过的。”张浩指着屏幕上复杂的代码和数据图谱,“伪造水平很高,几乎可以乱真,但我们的图像算法还是识别出了几处不符合当年印刷和摄影技术的细节破绽。”
周芳紧接着汇报:“我们顺着伪造素材可能的技术源头反向追查,锁定了几家专门提供‘数字修复’和‘档案重现’服务的边缘工作室。其中一家,与之前那个地下舆论操控工作室,在去年有过一笔不明资金往来。而这家‘数字修复’工作室的幕后控制人……是一个有法律背景的资深掮客,专门帮人处理‘不方便’的历史问题。”
王晓慧补充了财务层面的发现:“我们重新梳理了钱伟以及其关联方过去几年的资金流动,发现有几笔看似正常的‘文化咨询’、‘历史研究’费用,最终都流向了这个掮客控制的一个海外基金会。金额不大,但很持续。”
线索像散落的珠子,被一一串联起来。钱伟的报复,并非临时起意的疯狂,而是一场筹划数年、步步为营的阴谋。他不仅准备了污蔑浪寒初身世的“黑材料”,还通过专业掮客,将这些材料进行“技术升级”,使其更难被证伪,更具备传播力和杀伤力。他甚至可能还准备了针对“寒初”公司层面的其他“黑料”,只是还没来得及全部启动,或者……还在等待某个时机。
“那个掮客,什么来头?”苏鹏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叫吴振邦,五十六岁,早年是检察院的,后来下海做了律师,再后来……就专门游走在灰色地带,替一些有钱人处理‘麻烦’。”周芳回答,“人很精明,也很谨慎,几乎没有留下过直接违法的证据。但他和钱伟的绑定很深,钱伟进去前,很多擦边球业务都是他经手的。”
“找到他。”苏鹏说,“和他‘谈谈’。告诉他,钱伟已经死了,他的‘生意’也该换个方向了。如果他觉得‘寒初’的麻烦比钱伟的麻烦更好处理,我不介意帮他重新认识一下。”
他的语气平淡,但话里的意思却让会议室里的温度都低了几度。这不是商业谈判,这是宣战。
“另外,”苏鹏看向张浩,“加强所有高管及其直系亲属的网络信息安全防护级别。我不希望再出现任何未经授权的信息采集和窥探。”
“已经在升级系统。”张浩立刻回答。
会议结束后,苏鹏独自留在会议室。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不是身体的,而是精神的。与钱伟这种毫无底线、死了还要留下毒刺的对手纠缠,让他感到恶心。
但更让他心头发紧的是,吴振邦这样的专业掮客介入,意味着威胁的等级和隐蔽性都大大提高了。对方不再仅仅是散布谣言,而是在精心编织一张难以证伪的“事实”之网,背后可能还牵扯到更复杂的利益关系和法律陷阱。
他必须更加谨慎,更加有力。
他拿起手机,翻到浪寒初傍晚发来的信息。那是一张她拍摄的、正在晾晒的“纸羊皮”的特写,逆光下,半透明的纤维纹理如同金色的血管。她写道:“今天阳光很好,纸晒得很透。和玛奶奶说,这是今年最好的一批。想你,和念初。”
简单的文字和图片,却像一泓清泉,瞬间涤荡了他心头的阴郁与暴戾。她在那么远的地方,追寻着如此纯粹美好的事物。而他在这里,为她清扫着这些来自人性最阴暗角落的垃圾。
这大概就是爱的责任,也是爱的意义。
他回复:“念初今天会背一首新唐诗了,虽然吐字不清。我们都很好,勿念。注意保暖,等你回来。”
点击发送。他看着那个小小的“发送成功”提示,仿佛也把自己那份沉甸甸的守护和思念,一并传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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