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四十七分的那三个字，像淬了冰的针，扎在林姝紧绷的神经上。
【解决了？】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从电脑莫名宕机，到It部门的推诿，再到她通宵达旦的补救……这一切，或许根本就在他的注视之下，甚至，就是他随手布下的一步棋，为了看她如何反应。
林姝盯着那冰冷的对话框，指尖在键盘上悬停许久，最终，一个字也没有回。
任何回应，无论是愤怒的质问，还是疲惫的陈述，在他面前，都只会显得可笑而无力。他要的，从来不是解释，而是服从，或者说，是观赏她挣扎的过程。
她关掉对话框，将脸埋进掌心，深吸了几口带着清晨凉意的空气。通宵未眠的疲惫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但大脑却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后的亢奋。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天光已经大亮，晨曦穿透云层，将城市的高楼勾勒出金色的轮廓。楼下街道开始出现零星的车流和行人，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她的“战场”，就在一小时后。
她走进洗手间，用冷水反复拍打脸颊，试图驱散疲惫，让苍白的脸色看起来稍微正常一些。镜子里的女人，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反而生出的、孤注一掷的锐利。
她整理好微皱的衬衫，重新束起有些散乱的头发，涂了一层淡淡的唇膏提亮气色。然后，她拿起那份连夜重新整理、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会议材料，深吸一口气，走出了空无一人的办公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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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整，“星河”项目与海外合作方的首次视频技术交流会，准时在寰宇科技最大的高清视频会议室开始。
寰宇这边，除了项目核心成员，苏晴赫然在座。而让所有人，包括林姝，都感到意外的是，程默竟然也出现在了会议室的后排。他没有坐在主位，只是随意地靠在一张椅子上，双腿交叠，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似乎只是旁听。
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滞，连海外合作方代表透过屏幕都能感觉到这边气氛的微妙变化，发言时都不自觉地更加字斟句酌。
林姝坐在会议桌的侧方，面前摆着笔记本电脑和准备好的材料。当程默走进来的那一刻，她的背脊几不可查地僵直了一瞬，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她甚至没有抬头去看他，只是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面前的屏幕和资料上。
会议开始，双方就技术细节进行深入探讨。林姝负责全程记录，并在需要时，快速调取、展示相关的背景资料和技术文档。
她的英文流利标准，发音清晰，对于专业术语的把握精准。当海外方提出一个关于底层算法架构的尖锐问题时，项目组的技术负责人一时语塞，正在翻找资料。
“关于这个问题，”林姝清冷的声音响起，她操作电脑，迅速调出一份技术白皮书的相关章节，并附加了自己昨晚整理时额外标注的几点核心逻辑解析，投放到共享屏幕上，“根据我们去年q4发布的技术白皮书第3.2章节，以及结合近期内部测试的反馈数据，该架构在应对高并发场景时，主要通过以下三个层面的优化来保障稳定性……”
她语速平稳，条理清晰，不仅引用了权威文档，还加入了基于最新数据的个人理解，将一个复杂的技术问题阐述得明白透彻。
视频那头，海外方的技术总监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神色，连连点头。
苏晴看向林姝的目光，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
而坐在后排的程默，自始至终没有抬头，仿佛专注于手中的文件。只有那搭在文件边缘、修长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轻轻敲击了一下页面。
会议继续进行。林姝的表现堪称完美。她不仅准确无误地完成了记录和资料支持工作，更在几个关键的技术讨论节点，提供了及时而有力的数据补充和逻辑梳理，俨然成为了项目组不可或缺的支撑。
她完全沉浸在了工作的状态里，忘记了疲惫，忘记了紧张，甚至……暂时忘记了后排那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
直到会议接近尾声，在一个关于后续合作模式的讨论中，海外方代表提出了一个较为苛刻的时间节点要求。
项目组这边显得有些犹豫，担心时间太紧，无法保证质量。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程默，忽然放下了手中的文件，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了林姝身上。
“林专员，”他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包括视频那头的外方代表，“你负责协调前期数据梳理和部分支持工作，你认为，对方提出的这个时间点，可行性如何？”
一瞬间，所有的压力，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林姝身上。
这个问题，看似寻常，实则刁钻。肯定回答，意味着她要承担起后续赶工的巨大压力和风险；否定回答，则可能直接影响到合作方的印象，甚至影响项目推进。
苏晴微微蹙眉，看向林姝。
林姝握着鼠标的手指收紧，心脏在胸腔里重重地跳了一下。她抬起眼，迎上程默那双深邃难辨、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眸。
他没有给她任何提示，没有任何倾向，只是将这个问题，像一个烫手的山芋，直接抛给了她。
她看着他那张冷峻的脸，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最终，定格在昨夜面对黑屏电脑时的那份绝望，和今早站在晨曦中的那份决绝。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没有躲闪，声音清晰而冷静地响起，回答了这个问题：
“程董，苏经理，以及各位。基于目前已完成的数据基础和工作进度，我认为对方提出的时间点确实极具挑战性。”
她顿了顿，在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中，继续道，语气不卑不亢：
“但是，并非完全不可能。前提是，需要对方在原始数据提供和关键环节确认上，给予更高效率的配合。同时，我们内部也需要调整资源分配，成立一个临时的快速响应小组，专注于攻克几个核心瓶颈。”
她没有盲目承诺，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清晰地指出了达成目标所需的客观条件和内部需要付出的额外努力。既展现了敢于迎接挑战的态度，又为后续可能出现的困难预留了沟通空间。
视频那头，海外方的代表沉吟了片刻，反而露出了更为欣赏的表情：“合理的分析。我们可以讨论一下如何优化配合流程。”
程默看着她，看着她冷静分析时微抿的唇线，看着她眼底那簇因为专注和迎难而上而燃起的亮光。
他靠在椅背上，没有再追问，只是极轻地牵动了一下嘴角，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那就按这个方向，后续由苏晴牵头，细化执行方案。”他淡淡地做了总结，仿佛刚才那个尖锐的问题，只是一次随机的考校。
会议结束。
众人陆续离开。林姝收拾着东西，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微微浸湿。与程默那短暂的对视和问答，耗费的心力，远比通宵工作更甚。
当她抱着材料，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时，发现程默竟然还站在走廊尽头，背对着她，似乎在等电梯。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
就在这时，程默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这一次，不再是在会议室里的公事公办，而是带着一种更深、更难以捉摸的审视，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透。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那样看着她。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有审视，有评估，还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波动。
然后，他转身，步入了电梯。
金属门缓缓合拢，隔绝了他那道极具压迫感的视线。
林姝独自站在空旷的走廊里，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手心，一片冰凉的汗湿。
她知道，她刚刚，在他的“战场”上，勉强守住了一城。
但她也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认识到，这场由他主导的游戏，远未结束。而他对她的“注视”，只会越来越深，越来越难以摆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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