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将尽,窗纸透出熹微的晨光。刘锦躺在床上脑海里仔细推敲着说辞。他深吸一口气,起床整理好衣冠,径直前往父亲的书房。
刘虞正在用早膳,见他这么早前来,放下箸匙,温和问道:“我儿,伤势可好些了?”
刘锦躬身一礼,声音清晰而沉稳:“父亲,孩儿经昨夜深思,有一事恳请。”
“讲。”
“孩儿恳请父亲准许我外出游学!”
“游学?”刘虞微微蹙眉,“你伤势未愈,且年方十四,为何突然有此想法?在州府之中,为父亦可为你延请名师。”
刘锦抬起头,目光灼灼,迎着父亲不解的眼神,一字一句道:“父亲,于府中读书,所闻不过圣贤章句,所见不过蓟城方隅。孩儿……孩儿昨夜辗转反侧,想起外面,边民之苦,胡骑之患,乃至朝中……唉。”
他适时停顿,露出一丝符合年龄却又超越年龄的忧愤,随即语气变得激昂:
“父亲常教诲,大丈夫当以天下为己任。我家世受汉恩,值此之时,岂能安坐于书斋之内!孩儿昨夜梦见一仙人。
仙人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此四句如洪钟大吕,震醒梦中之人!孩儿资质愚钝,不敢妄比仙人,然此心此志,愿效仿之!”
刘虞手中的筷子“啪”地一声轻落在案几上,身体微微前倾,看着眼前的次子久久无语。这四句话与他内心深处的政治理想产生了剧烈的共鸣。
良久,刘虞才缓缓吸了一口气,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好!好!好一个‘为万世开太平’!” 他盯着刘锦然后转身望着窗外的天空眼角微微湿润“我儿,你可知此言分量?可知此路之艰险?”
“孩儿知道!正因其艰,因其重,孩儿才更觉自身浅薄!故欲外出游学,非为逃避,实为寻找!寻访名师,结交俊杰,增广见闻,磨砺心志!幽州虽好,终是偏安一隅。孩儿想去颍川,去洛阳,去见识天下英才,去聆听真正的大道之声!他日若得一二贤才辅佐,通晓经世济民之实学,方能真正为父亲分忧,为这飘摇的大汉……尽一份绵薄之力!”
他将“结交俊杰”的目的,巧妙地包裹在“寻访名师”、“增广见闻”和“匡扶汉室”的宏大叙事之下,一切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那么正气凛然。
刘虞深深地望着儿子,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他看到了那份不容置疑的真诚,看到了那份与自己一脉相承的忧国忧民,更看到了一份连自己年轻时都未必拥有的宏大抱负。
“好!”刘虞猛地一拍案几,长身而起,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充满希望的光彩,“吾儿有此壮志,为父岂能不成全!”
他快步走到刘锦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充满了激动与期许:“去吧!就去颍川,就去洛阳!去会一会天下的英才!所需用度、护卫、荐书,为父为你安排妥当!记住你今日之言,‘为生民立命’!莫要辜负了你这一身汉室血脉,莫要辜负了这……天下苍生!”
“多谢父亲!”刘锦深深拜下,心中一块巨石落地。
数日之后,刘锦的伤势已无大碍,行装也皆已备齐。临行前,刘虞再次将他唤至书房。
书房内弥漫着墨香,刘虞神情肃穆,将一封用火漆仔细封好的信函郑重地交到刘锦手中。
“我儿,此行庐江,路途遥远,非比寻常。为父已为你修书一封,你持此信,前往拜见庐江太守陆康公,他自会把你引荐给颍川的文人士子”
刘锦心中一动。陆康!这可是东汉末年一位极具风骨的名臣,历史上他坚守庐江,对抗袁术,最终城破身死,举族蒙难,其从孙便是日后东吴的名将陆逊。没想到父亲跟他还有这等关系!
刘虞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缓声道:“康公乃吴郡陆氏名宿,清廉忠直,学问渊博,与为父昔年在洛阳时便是莫逆之交。他如今虽外放庐江,但其族学渊源,在士林中清望极高,尤其在江东、荆襄、颍川一带,人脉广泛。你持我信去见他,他必会对你多加照拂,为你引见真正的饱学之士、清流名臣,远比你自己盲目闯荡要强。”
这封信,不仅仅是一封推荐信,更是一张通往顶级清流士人圈子的入场券。刘虞这是动用了自己最核心的人脉关系,为儿子的“游学”铺就了一条金光大道,确保他能接触到最高层次的人才,避免被浮华之辈所误。
“孩儿明白!定不负父亲厚望!”刘锦恭敬地接过信函。
“嗯,”刘虞点了点头,目光转向门外,提高声音:“高顺!”
“末将在!”一身戎装,神色冷峻的高顺应声而入,抱拳行礼。
“护卫之事,筹备得如何?”
“回主公,已挑选府中精锐甲士三十人,皆骑术娴熟,忠心可靠,足以护卫公子周全,应对沿途宵小。”高顺回答得一丝不苟。
三十名精锐甲士! 这完全超出了寻常士子游学的规格,几乎是按照军中高级将领出行的标准配备。这既体现了刘虞对幼子的爱护与重视,也隐隐透露出他对此行并非全然放心的考量。这支力量,足以震慑寻常的山贼流寇,确保刘锦在抵达相对安全的中原地区前,不会出大的纰漏。
刘虞看着高顺,语气严肃:“高顺,吾儿之安危,便托付于你了。此行一切行止,由你全权负责。遇事当以稳妥为上,不可轻易涉险。”
“末将谨记!必以性命护得公子周全!”
刘虞看向刘锦,眼神复杂,既有期许,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最终化作一句叮嘱:“我儿,去吧。记住,多看,多听,少言。遇事多与高军侯商议。学成之后,早日归来。”
又过了几日,出发的诸项事宜已彻底备妥。刘锦在离开前,特意去拜访了两个人。
他在府中的演武场找到了刘和。此时刘和正赤着上身,挥汗如雨地练习骑射,箭矢“嗖嗖”地钉在远处的箭垛上,势大力沉,虽精准度稍欠,但那股一往无前的悍勇之气扑面而来。
见到弟弟过来,刘和立刻收起弓箭,抓起汗巾随意擦了把脸,露出爽朗甚至带着点憨直的笑容:“弟弟!东西都收拾好了?听说父亲给你派了高顺和三十精锐,好!这下为兄就放心了!到了外面,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就报我的名字,要不就派人回来告诉我,我带兵去给你出气!”
刘锦看着兄长那毫无阴霾、纯粹关切的眼神,心中暖流涌动。根据记忆和这几日的观察,这位兄长的人设清晰无比:他善良、勇武、对弟弟极为爱护,但心思单纯,不喜权谋,对继承家业毫无兴趣。他最大的愿望,可能就是日后能统领一支兵马,在边疆痛击胡虏,护卫一方平安,至于幽州之主的重担,他从未想过,也自觉不是那块料。
“兄长说笑了,我是去游学,又不是去打仗。”随即正色道,“我走之后,父亲身边,就要多劳兄长尽孝了。”
“嗨,这还用你说!”刘和大手一挥,满不在乎,随即又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意味,“弟弟,你脑子好使,像父亲。咱们幽州将来,还得靠你。我啊,能帮父亲带好兵,打好仗,护着你……和咱们家,就够啦!”
这话说得自然而然,没有丝毫作伪或嫉妒。在他的认知里,能者多劳,弟弟既然比自己聪明,被父亲看重,那将来继承家业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他发自内心地支持,并愿意成为弟弟未来的臂助。
刘锦心中感慨,郑重地向刘和行了一礼:“多谢兄长。”
然后他来到母亲居住的院落,一股宁静祥和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崔夫人正坐在窗下翻阅书简,见儿子进来,脸上立刻漾起温柔的笑意,招手让他近前。
崔夫人出自清河崔氏,乃是妥妥的北方高门大族之女。她性情温婉贤淑,知书达理,识大体、顾大局。多年来,她相夫教子,将内宅打理得井井有条,是刘虞的贤内助。
“母亲,孩儿不日便要启程了,特来向您辞行。”刘锦跪坐在母亲面前。
崔夫人放下书简,仔细端详着儿子,眼中满是慈爱和不舍,她轻轻替他理了理衣襟,柔声道:“出去走走,见见世面,是好事。你父亲都与我说了,我儿志向远大,母亲心里……为你骄傲,又实在放心不下。”
崔夫人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外面不比家里,衣食住行,皆需自己当心。要听高军侯的话,莫要任性涉险。与人交往,当以诚为本,但也要心存谨慎。”
“母亲教诲,孩儿铭记于心。”他感受着这份纯粹的母爱,心中柔软。
崔夫人轻轻叹了口气:“你父亲对你寄望甚深,你兄长又是个直性子……我们这一家子的将来,或许真要多倚仗你了。锦儿,切记,平安,最重要。”
“孩儿明白,定会谨记母亲之言,凡事三思而后行。请母亲务必保重身体,等孩儿学成归来。”刘锦向母亲深深叩首。
拜别了兄长与母亲,刘锦心中那份离别的感伤与对未来的不确定性,渐渐被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所取代。他的身后,是父亲的期望,是兄长的支持,以及母亲温柔的牵挂!
喜欢三国之锦绣河山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三国之锦绣河山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