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血,将西天染成一片浓烈的赤金,余晖穿过山谷间的薄雾,温柔地洒在安庆寨的青石板路上。张慧在简陋的木屋里坐立难安,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襟,目光总忍不住飘向窗外那片渐渐沉下去的霞光。
摇篮里,刚出生几个月的婴儿突然放声大哭,那稚嫩的哭声像根细针,扎破了屋里凝滞的忧虑。母亲的本能瞬间压过了纷乱的思绪,张慧快步走过去,轻轻将儿子抱起,手掌温柔地拍着他的背。“彦儿乖,”她温声细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父亲勇猛,定能平安无事。你要快快长大,将来为你爹爹分忧……这些年,他一个人太难了。”
当初余盛为了救她,一同被卷入时空裂隙,从百年后跨越到这杀机四伏的清末乱世。起初余盛确实有怨言,可却从未真正丢下她,凭着一股韧劲,在陌生的时代里为她撑起一片天。若没有他,她恐怕连第一天都活不过去。她亲眼见证着那个曾经手无缚鸡之力的青年,在一次次生死考验中蜕变,如今已是能执掌山寨的领袖。这次官军来袭,她心里虽慌,却始终信他——就像他常说的:“我们可是穿越者,身负天命,哪会这么容易死。”当追问自己是什么天命时,他总目光炯炯地逗她:“皇后命。”那时她总会噗嗤一笑,依偎在他怀里说:“我不求皇后命,只要你平平安安。”
“吱呀”一声,房门被猛地推开,打断了她的回忆。粗使婆子喜笑颜开地闯进来,声音都带着颤:“夫人,大喜啊!寨主大破官军,安然回寨了!还带回来好多粮食呢!”
张慧的心猛地一松,随即涌起狂喜。她连忙抱起彦儿就往外走,婆子紧随其后。刚到前寨,眼前的景象便撞入眼帘:成堆的辎重堆在空地上,闪烁着金属与布料的光泽;被俘的官军被绳子串着蹲在一旁,垂头丧气;山寨的弟兄们持刀看管,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振奋。徐鸿福正戴着老花镜,在一旁低头登记造册。
余盛一眼就看见了抱着孩子的张慧,脸上的疲惫瞬间被笑容取代,大步流星地迎上来,把她和孩子轻轻拥入怀中:“让慧儿担心了,为夫大胜而归,危机解除了。”
张慧的目光落在他脸颊上新添的箭痕上,那道结痂的伤口在夕阳下格外刺目,眼泪顿时在眼眶里打转:“疼不疼?”
没事,都是小伤。”余盛温柔地拂去她眼角的泪,随即叹息一声,目光扫过人群,“只是弟兄们折损太多了。”
张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瞬间沉了下来。人群中,许多妇幼正焦急地寻找着亲人。找到活着的扑上去相拥喜极而泣;找到尸体的则瘫坐在地,哭声撕心裂肺,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余盛轻轻将她们母子揽入怀中,声音低沉:“没办法,乱世就是这样。谁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活着,这样的场景,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夕阳最后一缕余晖掠过山寨的旗帜,也掠过相拥的一家三口。张慧将脸贴在余盛带着硝烟味的衣襟上,抱紧了怀里的孩子。或许这乱世永无宁日,但只要家人在侧,便有了对抗一切的勇气。
次日一早,晨雾尚未散尽,安庆寨的炊烟已袅袅升起。余盛用过一碗糙米粥配咸菜,便起身迈向白虎堂,靴底踏过青石路,带起零星露水。他推门而入,居中的梨花木大案早已擦拭干净,案上摆着一盏刚沏好的茶水,热气氤氲间,映出他铁血坚毅的脸庞。
“传我命令,大小头目即刻到白虎堂集合。”余盛对着门外值守的喽啰吩咐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盏茶的功夫转瞬即逝,白虎堂内已聚起十余人。李宁一身劲装,腰间腰刀未卸;牛大力铁塔般的身躯占了半个门槛,粗布短褂的袖口卷得老高,露出虬结的肌肉;徐鸿福则揣着个账本,道袍下摆沾了些泥土,想必是刚从库房那边赶来。众人按位次站定,堂内瞬间安静下来。
余盛的目光先落在牛大力身上,沉声道:“大力,兄弟们的后事和受伤的弟兄,都安置妥当了么?”
牛大力黝黑的脸庞瞬间蒙上一层哀伤,他上前一步,瓮声瓮气地回话:“大当家放心,战死的四十八位兄弟,都已抬进后山墓园安葬,坟头都做了记号。他们的家眷也按老规矩给了抚恤,钱粮清单我已经报给徐老道了。”
话音刚落,徐鸿福立刻捧着账本站了出来,苦着脸皱起眉头:“大当家,这回全靠缴获撑着。咱们一共得了两百多石粮草,还有两百两碎银加些铜钱。抚恤要出一百两白银、二十五石粮食,有功弟兄的奖赏还得五十两白银、二十石粮食,这两项加起来就是一百五十两白银、近五十石粮食。要是没这些缴获,别说奖赏,抚恤都凑不齐。除去这些开销,剩下的钱粮也就够山寨支应一个多月。”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武器装备倒缴获不少,长矛一百五十杆,牛尾刀五十多把,盾牌三十来面,弓箭十五副,箭矢几百支,还有五杆鸟铳和一些铅弹,就是三副甲胄都破得没法用了;另外,我们还缴获了十几匹骡马和几辆平板车。”说着便把明细单递了过去。
余盛接过单子细细翻看,末了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做得好。此战咱们不仅活了下来,收获还不小,这都是大伙用命换的。”但笑意很快褪去,他敲了敲案几,语气凝重起来,“可我们也付了惨重代价——占着天时地利人和,对阵人数相当的绿营兵,还折损了四十八位兄弟。若是堂堂正正对决,咱们只会被屠戮。这就是正规军的底子,再差也比咱们这些土寇能打。”
堂内众人皆是默然,昨日的厮杀场景仍在眼前,清军的阵列和制式装备,确实让他们吃了不少亏。
“为了以后能跟官军抗衡,减少伤亡,我打算整训山寨武备。”余盛的声音陡然提高,“效仿官军编练一支能战之兵,人数暂定为二百人左右。”
这话一出,众人都愣了愣。李宁眉头微蹙,却没立刻开口——他知道大当家眼光长远,此举皆是为了山寨存续;牛大力更是直性子,只觉得能变强就行,压根没多想。唯有徐鸿福迟疑着站了出来:“大当家,这事怕是难办。山寨里除去老弱妇孺,能战的青壮满打满算就一百来人,凑不齐这将近两百人的营伍啊。”
余盛闻言却笑了,目光扫过众人:“别忘了,咱们还有一支投降的官军。”
李宁立刻反应过来,拱手道:“大当家说的是王把总留下的四十余前锋军和被俘虏的几十号官军吧?”
“正是。”余盛点头,转而问道,“这些人现在安置在哪?”
“都暂时统一安置在后山的营房内,和其他俘虏分开看管,派了人盯着,没出乱子。”李宁连忙回话。
余盛指尖在案上轻点,当即拍板:“今日午后,把所有投诚的清军和俘虏都带到前寨校场集合。是留是放,是编是管,该好好甄别处理了。”
话音落时,堂外的晨雾恰好散去,阳光透过窗棂洒进白虎堂,照在众人脸上,也照在那些刚缴获的武器辎重清单上,映出一片冷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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