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庙的硝烟尚未在脑海中散尽，林知理已被赵珩的随从“护送”回别院。这一次，她未被送回竹心斋，而是直接被带到了赵珩的书房。
书房内烛火通明，赵珩端坐于书案之后，换了一身墨色常服，衬得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比以往更加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他小腹处的伤口显然并未痊愈，坐姿略显僵硬。
桌上，摆放着那半块青鸾碎玉，以及林知理刚从蒙面女子手中接过的、绣着青鸾图案的锦囊。
“看来，林小姐今夜收获不小。”赵珩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但无形的压力已然弥漫开来。
林知理知道，此刻任何隐瞒都可能招致致命的猜疑。她将山神庙中发生的事，除了青鸾使者最后关于外祖家和苏绣娘的具体信息外，尽可能详尽地叙述了一遍，包括那突如其来的袭击，自己的应对，以及青鸾使者留下的警告。
“……她称我母亲为‘白芷妹妹’，并说我母亲是因知道太多而招致杀身之祸。”林知理最后说道，目光落在那个锦囊上，“她只留下了这个，让我去城西锦绣阁找一个姓苏的绣娘，说或许能知道我外祖家的一些事情。”
赵珩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节奏平稳，却让人心头发紧。
“青鸾使者……苏绣娘……”他重复着这两个关键词，眼中思绪翻涌，“她最后那句‘别相信任何人’，倒是意味深长。”
他抬起眼，目光如炬，直视林知理：“林小姐以为，她这话，是在指谁？”
林知理心头一凛，知道这是最关键的试探。她垂下眼睫，避开那过于锐利的视线，声音保持平稳：“臣女不知。或许是指往生阁，或许……是指所有试图追查此事的人。”
“包括我吗？”赵珩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回避的锋芒。
林知理沉默了片刻，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公子数次救臣女性命，臣女感激不尽。但公子所为，亦有公子之目的。臣女只想查明母亲死因真相，在此之前，臣女无法完全信任任何人，亦不敢轻信任何人。”
这是一种变相的承认，也是一种谨慎的划清界限。
赵珩凝视着她，良久，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中听不出什么情绪：“很好。保持这份清醒，或许能让你在这漩涡中活得更久一些。”
他没有再追问锦囊和苏绣娘的事，而是将话题转开：“匠作营大火，永丰粮行勾结往生阁倒卖军械之事，已证据确凿。父皇震怒，淮阳郡王已被勒令在府中闭门思过，其党羽正在被清洗。但往生阁的核心人物，以及他们背后的真正主使，依旧隐藏在暗处。”
他顿了顿，语气转沉：“而‘青鸾’的出现，意味着这潭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你母亲白氏，恐怕绝非普通的深闺妇人。”
林知理紧紧攥着袖中的手指，强迫自己冷静分析赵珩的话。他透露朝堂动向，是在展示力量，也是在暗示她，追查下去将面对更可怕的敌人。他不再强求她交出锦囊或说出苏绣娘的具体信息，是一种以退为进，或许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但她已没有退路。母亲的身份成谜，外祖家线索浮现，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公子，”她深吸一口气，主动开口，“臣女想去一趟锦绣阁。”
赵珩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淡淡问道：“即便那可能是个陷阱？”
“即便是陷阱，臣女也要去。”林知理语气坚定，“这是目前唯一可能触及我母亲过往的线索。若公子应允，臣女愿将所知一切，随时禀报。”
这是一种交换，用情报共享，换取有限度的行动自由。
赵珩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可以。我会派人暗中跟随保护。但记住，若有任何异动，或者你试图脱离掌控……”他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言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臣女明白。”
次日午后，林知理换上一身不起眼的棉布衣裙，略作易容，在两名看似普通仆役、实为精锐护卫的“陪伴”下，来到了城西的锦绣阁。
锦绣阁门面不大，装潢古朴，进出多是些平民百姓，贩卖些寻常布匹和绣品。一位四十余岁、面容温婉的妇人正在柜台后低头绣着什么，手指翻飞，技艺娴熟。
林知理走上前，不动声色地将那个青鸾锦囊放在柜台上，轻声道：“请问，可是苏绣娘？有位故人托我前来，想请教一些旧事。”
那妇人抬起头，目光落在锦囊上，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她仔细打量了林知理片刻，尤其是在她眉眼间停留良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我就是苏芸。”她放下手中的绣活，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姑娘这边请，内间说话。”
内间陈设简单，只有一桌两椅，墙上挂着几幅精美的绣品，其中一幅《青鸾衔芝图》格外引人注目。
苏芸关好门，示意林知理坐下，目光再次落在那个锦囊上，叹息一声：“这锦囊……是‘青鸾’的信物。她……终于还是找上你了。”
“她？您认识那位青鸾使者？”林知理急切地问。
苏芸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母亲……是白芷？”
“是！”林知理心中激动。
苏芸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哀伤与怀念：“阿芷……她还好吗？”
林知理鼻子一酸，低声道：“我母亲……她在我幼时便已病故了。”
“病故？”苏芸浑身一震，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巨大的悲痛，“不可能！阿芷她……她怎么会……”她猛地抓住林知理的手，力道之大，让林知理感到生疼，“她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
林知理忍着痛，将母亲“病故”的大致时间和自己发现的疑点简要说了一遍。
苏芸听完，失神地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是了……是了……那个时候……他们果然还是不肯放过她……”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林知理，声音颤抖，“孩子，你母亲不是病死的！她是被人害死的！因为她……因为她不肯交出‘青鸾引’，不肯背离她的使命！”
青鸾引？使命？
林知理正欲追问，突然，外间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声，以及伙计惊慌的呼喊：
“官爷！官爷你们这是做什么？！”
“奉京兆府令，搜查叛党余孽！闲杂人等闪开！”
京兆府？！又是他们！
苏芸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一把将墙上的那幅《青鸾衔芝图》扯下，迅速从画轴暗格中取出一个薄薄的、泛黄的信封，塞到林知理手中，急促地低声道：“快走！从后门走！这里面有你外祖家的线索和你母亲留下的东西！记住，去江南……找‘漱玉轩’！”
话音刚落，内间的门已被粗暴地踹开！
“拿下！”为首的官差厉声喝道，目光凶狠地盯住了林知理和苏芸！
(第29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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