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咱说这李采臣和白七姑,俩糊涂夫妻上错了坟,却因祸得福,从一口“狗碰头”的薄皮棺材里,起出了一包足以让他们下半辈子吃喝不愁的金银珠宝。
俩人哪还顾得上给正主儿烧纸啊,兜着那沉甸甸的红布包袱,借着月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就往家跑。那心跳得,比当初在鸡毛店里头一次摸着三块大洋还厉害,简直就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
一路跑回那两间茅草屋,李采臣“咣当”一声把门插上,又搬过桌子死死抵住门,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他把那包袱往炕上一扔,“哗啦”一声,那动静,比什么戏园子的开场锣都好听。
“七姑,媳妇你快看!咱……咱这是发了呀!”他搓着手,两眼放光。
白七姑也是激动得俏脸通红,但她毕竟比李采臣多了几分沉稳。她解开包袱,就着昏黄的豆油灯,将里头的东西一件件地拿出来,码在炕上。
“采臣,这财来得太邪乎,拿着你就不怕烫手?你想想,谁会把这么多钱藏在棺材里头?还拿个猪脑袋镇着?这八成是哪个江洋大盗,或是哪个贪官污吏藏的赃款。这要是让人家找上门来……”白七姑一句话,像一盆冷水,把李采臣从头浇到脚。
李采臣听得冷汗都下来了,连连点头:“对对对,媳妇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听你的,都听你的!富贵不露白,咱们就当没这回事,谁来问都不说!”
俩人商量妥当,又花了大半夜的功夫,在屋里头刨了个深坑,把这包金银珠宝用油布裹了七八层,小心翼翼地埋了进去,又把土拍实了,恢复得跟原来一模一样。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依旧每天早出晚归,划船打鱼。外人眼里,他们还是那对勉强糊口的贫贱夫妻。只是家里的伙食,却是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俩人不敢动那些金元宝、金馃子,只敢从那一大堆银元里头,每次抠出几块来,混在打鱼挣的铜子儿里头花。今儿个称半斤肉,明儿个打二两酒,日子过得是又小心,又滋润。
就这么提心吊胆地过了一个多月,天津卫地面上风平浪静,那桩“刨错坟”的荒唐事,像是石沉大海,没掀起半点波澜。俩人的心,这才慢慢地放回了肚子里。
白七姑寻思着总住在这河边不是个事儿,俩人便用那一个多月来,陆陆续续“洗”出来的几十块大洋,托人在城里估衣街附近的一条僻静胡同里,买下了一处独门小院。
这院子不大,一明两暗三间瓦房,院里还有口水井,一棵半死不活的老槐树。可对李采臣来说,这已经是他这辈子住过最好的地方了。
打这以后,日子就算是彻底安稳下来了。白七姑不用再出去抛头露面,就在家专心侍弄家务。李采臣呢,也不用再出去“打八岔”了,成了个地地道道的闲人。
可您知道,这人呐,就是个劳碌命。之前天天干活,身体棒得跟头牛似的。这一闲下来,又天天有酒有肉地伺候着,毛病就来了。白七姑变着花样地给他做饭,煎炒烹炸焖溜熬炖,今儿个醋溜木须,明儿个红烧肉,后个再来一顿四喜丸子。李采臣呢,顿顿都得配上二两老白干。
这么吃喝了一个来月,李采臣就觉得不对劲了。他老觉得胸口里头堵得慌,跟有团火在烧似的,时不时地还往上泛酸水。
这天,他又端起酒杯,白七姑看不下去了。
“你还喝?你瞧你自个儿那德行!我看你这酒啊,是越喝越抽抽了。”
李采臣愁眉苦脸地捂着胸口:“嗯,我也觉得有问题,可是最近喝得还挺有瘾。你说那会儿天天干活去吧,偶尔有点钱喝点也不觉得怎么着,现在怎么这些日子足吃足喝,哎倒觉得这胃口就不舒服。”
“你少喝吧,行了吧啊,别没事找事了。”白七姑把酒壶给抢了过去,“我之前那个爷们儿,就是这么着天天烧心难受,最后把自己喝死的。”她顿了顿,又好气又好笑地补了一句:“好家伙,我就这么送走一个了,我再把你送走是吧?再来一个就凑一桌麻将了!”
“嘿!你别缺德来了啊!”李采臣一听这话,心里就更堵了。
这话说完刚两天,怪事就来了。
夜里边睡觉,到了子时前后。两口子正睡得迷迷糊糊,就听到那扇临街的窗户外头,有人用指节,不轻不重地,叩击着窗棂。
“叩、叩叩……”
李采臣吓得一激灵,坐了起来:“这么晚了,谁呀?”
只听窗外,一个像是被人用砂纸磨过的、又干又沙哑的男人声音,压得极低,飘了进来:
“哎哎,那谁,采臣在这儿住吗?”
“哦是啊,您是哪位呀?”李采臣心里直犯嘀咕。
“哦,别起来,别起来。”外头那人说,“那个,我是你武清县表哥的一个朋友。”
“哦哦!”李采臣一听是老家亲戚的朋友,心里放松了些,“您等着,我这就给您开门。”
“别别别,不那什么呀!”那人急忙道,“你表哥呀,听说你最近闹胃口不舒服,给你送了一个药方来,我给你压到窗台这儿了。我待不住,我这就走了,走了走了。”
话音刚落,窗外就没了动静。
李采臣赶忙下了地,趿拉着鞋就去开门。推开院门往街上看,空空荡荡,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他走到窗台边,果然,底下压着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黄纸,上头压着块小石头。
他把药方拿进来,就着月光一看,上面有字,可他斗大的字不识一筐,也看不明白。
白七姑也凑过来看:“你跟你表哥说过这事儿?”
“没啊,有日子没见了。”李采臣挠挠头,“那……那没事,明儿我找个药铺问问去。”
一宿无话。转过天,李采臣拿着药方去了药铺。掌柜的接过去看了看,点点头:“嗯,好方子!”二话不说就给抓了药。
李采臣拿回家,让白七姑给熬了。连着喝了三天,嘿!您还别说,真管用!这胃里头的火跟被浇灭了似的,胸口也顺了,打嗝泛酸的毛病全好了,精气神又回来了。
“哎哟,这谁给我送的药方子?真好!赶明儿回武清,我得好好谢谢我那表哥。”李采臣心里这个美啊。
可没想到,这事儿还没完。
又过了两天,还是那个时辰,夜深人静。
“叩、叩叩……”
又是那个敲窗户的声音!
李采臣一听就乐了,心说这回我可得把人留住,好好谢谢人家。“哎,恩人!您可来了!我给您开门!”
“别别别,这就走,这就走!”外头那声音还是那么沙哑,急匆匆地说,“采臣,那个药好使吧?”
“好使!太好使了!您快进来喝口热茶!”
“不喝了不喝了。”那人说道,“这个药方啊,往后要有街坊四邻问的,你就告诉人家,让他们照着抄一下就行了,行善积德嘛。不过,你可得给我记住一句话啊……”
那声音顿了顿,用一种极其严肃、甚至带着点阴冷的口气说道:
“我这个药方,不治秃子。”
“哎哎哎,您等会儿!”李采臣一听这话,心里一愣,“嘛叫不治秃子啊?您这……”
他话还没问完,窗外再就没了动静。
李采臣追出去一看,街上还是空无一人,只有一轮冷月挂在天上。他站在街上,只觉得一股子凉气从脚底板直窜后脑勺。
这药方,怎么还不治秃子呢?
天下,哪有这么邪乎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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