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分明是趁火打劫,强取豪夺!
尚和平在一旁看着,拳头在袖中暗暗攥紧。他目光锐利如鹰隼,飞快扫过全场,评估着形势和每一个细节。
忽然,他的视线定格在另一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差役腰带上——那里挂着一个不起眼的物件,一个比拇指稍大、被摩挲得油光发亮的动物指骨,中间穿孔,系着细绳,像个独特的哨子。
就在这时,那差役似乎被老蔫巴儿媳妇持续不断的哭嚎弄得心烦意乱,极其不耐烦地伸手推了她一把:“嚎丧呢!滚一边去!”
女人猝不及防,踉跄着向后倒去,恰好撞在那个挂骨哨的差役身上。差役“哎呦”一声,下意识伸手去扶挎着的腰刀以稳住身形。
就在这一晃动的瞬间,那个骨制的小哨子被腰带卡扣绷脱,“嗒”的一声轻响,掉落在地,又滴溜溜滚进了旁边墙根的枯草稞子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推搡和争吵上,无人察觉。
尚和平眼疾心亮,他默不作声地横向挪动一步,用自己的身体恰到好处地挡住了众人的视线,看似无意地一脚踩住了那丛枯草,覆盖了哨子。
然后,他极其自然地弯腰,假装整理自己的鞋带——弯腰后发现他穿的不是作战靴,是宽口破旧布鞋,根本没有鞋带。
尚和平倒也不慌,手指迅捷无比地探入草中,将那个小东西捞起,紧紧攥在手心。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没有引起丝毫波澜。
那边,程万山的火气已经快到顶点了,额头青筋跳动,眼看就要压不住。
尚和平忽然上前,凑到程万山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说了几句。
程万山先是猛地一愣,诧异地侧头看了尚和平一眼,却只见对方眼神沉稳如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程万山目光闪烁,只是略一犹豫,便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得了首肯,尚和平转过身,脸上瞬间堆起一种带着点讨好和卑微的笑容,模仿着生硬的东北口音,对那两个差役说道:“二位差爷,您二位消消气,听俺说一句。您看,蔫巴叔家这口破锅,确实不值当几个大子儿,您二位大老远抬回去也嫌沉,不够费劲的。”
“俺们程记大车店呢,近来正好缺个劈柴挑水的短工,您看这样行不:让蔫巴叔来店里干上十天活儿,他的工钱,就当是抵了这‘忠勇捐’。我们九爷先给垫上。这点小意思,”他说着,极其自然地从程万山顺势递过来的一小串铜钱里,分出约莫十来个。
动作隐蔽却又让差役能看清地塞到为首刘三癞子的手里,“给几位差爷打壶酒,驱驱寒,算俺们九爷一点心意。”
这主意是尚和平出的,但出钱和最终的人情,必须由程万山这个掌柜来担,这是规矩,也是智慧。
那为首的刘三癞子难得从程九爷这里得了实惠,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铜钱,又瞅了瞅那口黑乎乎、沉甸甸的破铁锅,心里的小算盘拨得噼啪响:既完成了催捐的差事,又得了实惠,还顺水推舟给了程九爷一个人情,这买卖简直太划算了!
他脸上立刻阴转晴,假意咳嗽两声,拿捏着腔调:“嗯…既然九爷都开口了,俺们兄弟也不能不给这个面子。就这么办吧!老蔫巴,算你老小子走运!明儿个麻溜儿来上工,给九爷还了垫付的捐款!听见没?”
说完,朝程万山拱了拱手,招呼另外两个差役同伴,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连那口锅都懒得再看一眼。
老蔫巴一家留住了吃饭的锅,对着程万山再次千恩万谢,几乎要磕头。
程万山扶起他们,目光却再次落在尚和平身上,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探究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欣赏。
这年轻人,临事不乱,反应极快,懂分寸,知进退,还会来事,绝非凡品!
等众人散去,尚和平才走到程万山跟前,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九爷,刚才僭越了。”
“你是怎么想着自己出头,给他们一点好处就能打发了?”程万山明知故问,他不是不知道刘三癞子一干人等是为了自己谋财,但这些下三滥的人,还值当他程九爷低头谄媚。
“他们拿着鸡毛当令箭,无非是个人私心求财,给点儿小钱就满足了,最主要是他们会给九爷面子,只是我年纪小,从中斡旋,不掉咱程记的份儿。”尚和平解释。
程万山未置可否间,尚和平已摊开手心,露出那枚奇特的骨哨。
程万山接过来,只仔细一看,脸色便微微一变,压低声音道:“这…这纹路…像是‘滚地雷’那伙人里头,头目们用来联络传讯的家伙式儿…咋会到了你手里?”
尚和平便将刚才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低声说了一遍。
程万山捏着那枚冰凉滑润的骨哨,眼神闪烁不定,沉吟良久,“这东西…是祸也是缘。和尚,你顺手牵羊,可是捡了个十足的‘烫手山芋’,但也说不定…是捏住了一条线头。”
“且慢!”就在此时,本该已经离开的刘三癞子一行人等却去而复返,只是领头人换成了赵德彪赵保长。
他一步三晃,吊儿郎当地倚在院门框上,一双蛤蟆眼却贼溜溜地在尚和平身上打转,阴阳怪气地开口道:“九爷,兄弟我想起来,上头最近可严查流民户籍,特别是…没辫子的。”
他特意拖长了音,目光钉在尚和平短短的头发上,“这位小兄弟面生得很呐,这头发茬子…可不是咱大清子民的规矩。哪儿来的啊?该不会是南边来的革命党探子吧?这要是让县衙知道了…”
气氛瞬间再次紧绷起来!
程万山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丝毫不显慌乱。
他哈哈一笑,上前半步,看似随意地挡在了尚和平身前,隔绝了赵德彪审视的目光。
“哎呦,瞧赵爷您这话说的,可真能吓唬人。”他语气轻松,带着点熟稔的调侃,熟练地从兜里掏出时髦的洋烟卷包,用洋火给赵保长点上,把烟倦包塞到了赵德彪长棉马褂的外兜里。
“什么革命党,那都是戏文里的事儿。这小兄弟啊,是关外老林子边上,我一家远房表亲的孩子!他们那儿是猎户屯,规矩松些,孩子小时候病弱,他爹娘听了萨满的话,送庙里寄养过几年,许了愿,这头发就没完全留起来,刚还俗投奔我不久。我正琢磨着过些日子带他去县里磕头办户籍呢!这兵荒马乱的,路上不太平,这才耽搁了。怎么,赵爷连我程老九家亲戚的根底都要盘查盘查?”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既解释了头发问题——推给关外习俗和宗教习俗,点明了投亲关系——给了尚和平一个暂时合理的身份,又暗示了会办理户籍——遵守规矩,最后还反将一军,点出赵保长管得太宽,不给面子。
赵保长吸了口烟,吐着雾,他自然不想真去深究程万山的“亲戚”,更何况程九爷在本地也算是个有头脸的人物,关系盘根错节。
他干笑两声:“呵呵,九爷您看您,说着玩呢,咋还认真了。我就是提醒一句,提醒一句…既然是九爷的亲戚,那肯定没问题,没问题…” 他转头挥了下手,带着一众在下和尚窝堡又转了几圈,自知没啥油水,也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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