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医院心脏外科重症监护室(IcU)区域,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生死结界。空气里弥漫着高浓度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混合着微量麻醉剂和抗生素的独特气息,冰冷而凝重。柔和的壁灯无法驱散弥漫在每个角落的沉重感,只有各种精密监护仪器发出的规律电子音,如同生命倒计时的钟摆,滴答作响,敲打着守候者的心弦上,每一秒都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焦虑。
方荣荣静静地躺在全封闭的透明监护病房内,身上连接着错综复杂的管线——鼻腔插着氧气管,颈静脉埋着深静脉导管,手臂上是动脉测压管和输液通道,胸口贴着心电监护电极,更不用说那台正在她股动脉运行、辅助衰竭心脏搏动的主动脉内球囊反搏(IAbp)泵。她的脸色呈现出一种缺乏生气的灰败,嘴唇泛着淡淡的紫色,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廓的起伏,完全依靠呼吸机和大量强心药物维持着脆弱的生命体征。她就像狂风中一点即将熄灭的残烛,生命之火摇曳不定。
方修远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伫立在隔离病房巨大的观察玻璃窗外,已经整整守候了一夜。他的身影被拉长,投射在光洁冰冷的地面上。尽管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眼底布满了血丝,但他的目光却始终沉静如深潭,一瞬不瞬地锁定在病床上那个生命垂危的至亲身上。手术台上的惊险搏杀,虽然暂时稳住了崩溃的边缘,但姑姑那颗因大面积心肌梗死而严重受损的心脏,功能正在持续且迅速地恶化,这已是无可逆转的残酷现实。
主治医生,一位鬓角已见斑白、经验丰富的心内科专家,拿着刚刚出炉的最新血液动力学监测报告和心脏超声结果,步履沉重地走到方修远身边。他的眉头紧锁,语气充满了不容乐观的凝重:
“方博士,方总裁的情况……非常不乐观,可以说急转直下。”他指着报告上几个触目惊心的数据,“心脏射血分数(EF值)已经跌至20%以下,左心室收缩功能几乎丧失,肺毛细血管楔压(pcwp)持续高危。她对大剂量血管活性药物和IAbp的支持反应越来越差,出现了难治性的心源性休克。这意味着她的心脏泵血功能已经濒临衰竭,全身器官都面临着严重缺血缺氧的风险。”
医生顿了顿,抬起眼,目光直视方修远,带着一丝无奈的坦诚:“按照目前的恶化速度,如果……如果不能尽快进行心脏移植手术,替换掉这颗已经无法工作的心脏……恐怕……她的生命很难维持超过72小时。时间,真的非常非常紧迫了。”
72小时!
这三个字如同三记重锤,狠狠砸在方修远的心口,让他的呼吸骤然一窒!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夹杂着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力感。心脏移植是终末期心衰患者最后的希望之光,但寻找合适的供体何其艰难!血型匹配、组织配型(hLA)、大小合适、供体本身健康状况、以及那套严格且往往漫长的伦理和法律程序……在常规渠道下,72小时找到合适供体并进行移植,无异于天方夜谭!
难道他刚刚以雷霆手段清除了家族内部的毒瘤,挽救了父亲的生命,却要眼睁睁看着另一位至亲、这位一直像母亲般关爱他、支撑着方氏集团的姑姑,被死神无情地夺走吗?
不!绝对不行!
一股近乎偏执的、不容置疑的决绝,如同炽热的岩浆,瞬间冲垮了短暂的慌乱。方修远深邃的眼眸中,所有的脆弱和不确定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封般的冷静和一种破釜沉舟的锐利光芒。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超频运转,排除所有常规的、按部就班的选项。非常之时,必须行非常之法!
一个极其大胆、游走在规则边缘、甚至可以说是在挑战现有秩序和暴露巨大风险的疯狂计划,在他脑海中迅速勾勒成形,并且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他没有丝毫犹豫,对主治医生沉声道:“我明白了。请你们务必用尽一切手段,维持住我姑姑的生命体征,为我争取最多的时间。供体的问题……我来想办法!”
说完,他转身,迈着坚定而迅速的步伐,走向消防通道入口那扇厚重的、隔绝喧嚣的防火门。推开门的瞬间,楼道里相对空旷和安静的环境,让他能暂时远离IcU那令人窒息的氛围。
他拿出那部经过特殊加密、外观与普通智能手机无异的通讯设备,指纹、虹膜双重验证后,屏幕亮起幽蓝的光。他快速输入一串复杂的指令,接通了与代号“山猫”的专属加密卫星频道。
“山猫,”方修远的声音透过电波传出,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能冻结空气的绝对命令口吻,“立刻启动最高紧急预案——‘生命线’程序!”
电话那头,“山猫”显然对这个指令的突然性和级别感到极度震惊,甚至出现了短暂的、难以置信的沉默。两秒钟后,他才以无比凝重的语气确认:“龙头!请重复指令!确认启动‘生命线’程序?此程序将动用我们潜伏在全球医疗系统、器官移植网络、乃至部分灰色渠道的所有顶级资源,风险等级为……”
“我确认!执行命令!”方修远毫不犹豫地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回旋余地,“目标:方荣荣。任务: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情报网络和境外资源,在全球范围内,以最高优先级和绝对保密为前提,秘密搜寻与她血型(Ab型Rh阳性)、组织配型相符的、处于不可逆脑死亡状态并符合医学及伦理捐献条件的潜在心脏供体。地域不限,手段不限!我给你的时限是——60小时!60小时内,必须找到至少一个符合条件的、可供移植的鲜活心脏!”
60小时!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不仅仅是对情报网络极限的挑战,更是对运气、对时机的残酷赌博!
“山猫”再次沉默了一瞬,显然在快速评估这个任务的艰巨性和随之而来的巨大风险——暴露多年精心布置的暗线、引发国际医疗伦理纠纷、甚至可能触碰某些敏感的法律红线……但最终,所有疑虑都被对“龙头”命令的绝对服从所压倒。
“明白!龙头!‘生命线’程序已激活!最高优先级!动用所有资源,全球搜索匹配心脏供体!时限:60小时!保证完成任务!”山猫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峻和高效,带着一种奔赴战场的决绝。
“所有行动后果,由我一人承担。”方修远最后补充了一句,然后干脆利落地结束了通话。
他靠在冰冷的水泥墙壁上,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楼道里带着灰尘味的空气。动用“龙牙”最核心、最隐秘的医疗资源网络去搜寻心脏供体,这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是在拿整个组织的安全和他自身的隐藏身份做赌注。一旦某个环节出现纰漏,被敌对势力或国际监管机构盯上,后果不堪设想。但是,为了姑姑那一线渺茫的生机,他别无选择,也必须赢下这场与死神的赛跑!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姑父杨林的名字。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接通了电话。
“修远……”杨林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充满了难以掩饰的疲惫、沙哑和深切的担忧,“荣荣她……最新情况怎么样?我刚开完一个紧急会议……”
“姑父,”方修远的语气保持着一贯的沉稳,但透露着不容乐观的严峻,“情况很危急。姑姑心脏功能衰竭严重,药物和器械支持效果有限。主治医生的判断是……必须进行心脏移植,否则……时间可能不超过三天。”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能听到杨林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方修远几乎能想象到姑父此刻脸上那痛苦而挣扎的表情。
良久,杨林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的沙哑,但语气却异常坚定:“修远……我明白了。常规途径……希望太渺茫了。你……你是不是已经在用你的‘方式’想办法了?”
方修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沉声道:“我在尽力。不惜一切代价。”
“好……好!”杨林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但更多的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支持,“修远,放手去做!需要我这边提供任何官方层面的便利、掩护,或者需要协调任何医疗资源,尽管开口!这边所有的手续和可能的……质疑,我来扛!你只需要……把你姑姑救回来!”
这简短的对话,充满了亲人之间在绝境中的信任与托付。挂断电话,方修远感到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但同时也更加坚定了信念。
他重新推开防火门,走回那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IcU区域。他再次站到那扇巨大的观察窗前,目光重新落在姑姑毫无生气的脸上。窗玻璃反射出他冷峻而坚定的面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燃烧着不容置疑的决然火焰。
时间,如同沙漏中的细沙,无情地流逝。60小时,倒计时已经开始。他不仅要与时间赛跑,从全球亿万人口中精准定位那一颗救命的心脏;还要时刻警惕可能来自刘海涛的后续疯狂反扑,应对那个名为“秃鹫”的境外阴影所带来的潜在威胁。
这场生死时速的较量,不仅仅是一场医疗救援,更是一场关乎亲情、信念、以及他与黑暗势力最终对决的预演。他站在寂静的走廊上,如同一个孤独的守夜人,守护着微弱的生命之火,等待着来自世界某个角落的、决定命运的消息。每一秒的等待,都漫长如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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