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路程，在荆无影的铁腕调度和骁骑卫的严密护卫下，再未遇到大规模的袭击，只有零星几波不成气候的骚扰，也被轻易打发了。显然，第一次截杀失败，对方也投鼠忌器，不敢在皇帝亲军面前太过放肆。
十日后，京城巍峨的城墙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暮色中，这座帝国的中枢显得格外庄严，也格外深沉。
按照规矩，荆无影需带兵回营复命，押解俘虏至诏狱，沈逾明则需先回府邸休整，等候召见。城门外，两队人马即将分开。
“沈少监，”荆无影驱马靠近马车，隔着车窗低声道，“陛下近日政务繁忙，但最迟三日，必有召见。回府后，闭门谢客，安心等待即可。至于‘格物院’一事，陛下自有考量，勿要多问，亦勿要多言。”
这是提醒，也是警告。沈逾明颔首：“多谢指挥使提点，下官明白。”
“另外，”荆无影目光扫过后面马车里的阿木措父女，“你带回的这两个苗人，身份特殊，暂时安置在你府中，我已派人禀明陛下。如何处置，待陛下决断。”
“有劳。”
两队分开，骁骑卫押着囚车，踏着暮色，从侧门疾驰入城，直奔皇城方向。沈逾明的马车则在雷豹、阿成等人的护卫下，缓缓驶向安北伯府所在的街巷。
马车驶入熟悉又略显陌生的街道，顾清辞撩开车帘一角，看着外面渐次亮起的灯火，心中涌起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离开时，还是初夏，归来已是深秋。这一趟滇南之行，险死还生，波谲云诡，如今重回这繁华帝都，却感觉不到丝毫轻松，反而有种更沉重的压抑感，仿佛这京城的万家灯火下，隐藏着比深山毒瘴更危险的暗流。
马车在安北伯府门前停下。老管家福伯早已带着全府仆役在门口等候，见到沈逾明和顾清辞下车，激动得老泪纵横，连连叩首：“伯爷！夫人！你们可算平安回来了！老奴……老奴日夜悬心啊！”
沈逾明扶起福伯，安抚了几句。府中一切如常，被打理得井井有条，显然福伯很是得力。他让人安排阿木措父女住进一处清净的偏院，又吩咐准备热水膳食，好好梳洗休息。
回到正房，摒退下人，只剩下他们两人。房间里还是离开时的陈设，却莫名有些空荡。顾清辞默默替沈逾明解下沾满风尘的外袍，手指触到他肩背伤口愈合后新生的皮肉，动作微微一顿。
“清辞，”沈逾明转过身，握住她的双手，目光深深看进她眼里，“我知道你心里还有疑问，还有很多话想问。现在，我们回家了。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关于我的过去，关于‘宛澜’，关于我来自的那个世界。”
他的语气诚恳而郑重，带着不容错辩的决心。
顾清辞抬头望着他，烛光在他眼中跳跃，映出她的影子。一路的生死相依，他的舍命相护，点点滴滴，早已将她心中的坚冰融化大半。她知道自己终究是放不下这个男人的，无论他有多少秘密。
她轻轻吸了口气，正欲开口，门外却传来福伯有些急促的声音：“伯爷，夫人，宫里来人了！是张谨公公身边的小太监，说有口谕！”
两人俱是一怔。张谨是司礼监秉笔太监，皇帝最亲近的内侍之一。这时候来口谕？
沈逾明迅速整理了一下衣冠，与顾清辞一起来到前厅。只见一个面白无须、眉眼伶俐的小太监正候在那里，见到沈逾明，立刻堆起笑容，躬身行礼：“奴婢给安北伯、夫人请安。奉干爹张公公之命，特来传陛下口谕：安北伯沈逾明一路辛劳，回府好生休养，明日午时，陛下于御书房召见。另，陛下听闻安北伯携回精通苗疆医药及秘闻之祭司，甚为关切，特赐下些许药材补品，给那位祭司调养之用，望其早日康复，以便垂询。”
说着，身后的小内侍捧上两个锦盒。
这口谕听起来是关怀备至，但沈逾明和顾清辞却听出了弦外之音——皇帝不仅知道他带回了阿木措父女，而且很“关切”，甚至等不及他正式觐见汇报，就急于“垂询”。这无疑是一种无形的压力，也是一种提醒：人，是陛下要的。
“臣，领旨谢恩。”沈逾明恭敬接过锦盒，又让福伯封了上等的赏银给小太监。
送走宫里的人，沈逾明眉头微蹙。皇帝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直接。看来“山神之眼”和苗疆秘闻，在皇帝心中的分量，远比他想象的更重。
“陛下……似乎很着急。”顾清辞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忧色。
沈逾明点点头，拍了拍她的手：“无妨，明日见了陛下便知。你先去休息，我去看看阿木措祭司，把陛下的‘赏赐’送过去，顺便……有些话要跟他聊聊。”
有些关于“山神之眼”和圣火教真正目的的话，他需要在这位老祭司口中，得到更确切的印证。皇帝急着要知道的，恐怕也正是这些。
夜色渐深，安北伯府的书房内，灯火亮至深夜。而京城某些深宅大院、隐秘角落，关于沈逾明回京、陛下急召、以及苗疆祭司的消息，也正通过不同的渠道，飞快地传递着。平静的京城夜晚下，新的暗流，已然开始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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