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是担心我么?”遇翡的话说得无情,李明贞听完却莫名发笑,她的语气好似在哄一只同她闹脾气的猫儿,“不会胡乱行事的。”
“他总要娶妻的,不是么?”若没记错的话,六皇子遇瑱的未来正妃是辅国公贺岳山的嫡孙女,李明贞对其还颇有些印象。
老六最后娶了个什么媳妇,遇翡自然也记得清楚,最开始狗爹给遇瑱选了李明贞,是看她素有贤名,虽说不是什么世家出身,网上论家世薄了点儿,可她那一身的好名声实在是个香饽饽。
后来么——
阴差阳错,李明贞被定给了谢阳赫,狗爹又开始挑挑拣拣,选中了辅国公家。
这门亲事定下的那一刻,有些心思仿佛就已经昭告天下了。
“嚯,忘了,李娘子是京中贵女圈里风靡万千的人物,”遇翡大约猜到了李明贞的想法,忍不住调侃,“听闻李娘子穿一身新做的衣裙,第二日满京都的成衣铺都挂出一模一样的。”
李明贞被调侃得颇有几分羞赧,然而事实又的确如此,她默了片刻,小声套用一句戏本子里常说的:“都是道上人给面子。”
遇翡再度发出几声笑,只是这次,不是什么掺了冷嘲热讽的讥讽之笑,而是愉悦地摆摆手,“罢了罢了,不必你为我出头,没得必要。”
“不全是为你。”李明贞却没顺着遇翡的话往下接,似是对“找回场子”一事耿耿于怀,并且时刻准备着的模样。
“那怎么,你也挨欺负了?”遇翡险些脱口一句“贺家娘子”,因这险而又险的紧急改口,她心慌一瞬,旋即又若无其事地露出恍然模样,“也是,若不是六弟蛮横,此刻你不是孤的未婚妻,而是竹马的。”
“论拆婚,孤之六弟也是有几分功劳的。”
那些因谢阳赫三字留在心中的刺,在重生之后,被遇翡一根根拔出,毫不犹豫地刺向李明贞,她甚至清楚,正因李明贞此刻是她的未婚妻,她才更加肆无忌惮。
这桩婚来得不合她心意,却也没有那么不合。
每每见李明贞因那人面色发白的模样,遇翡便是无端的痛快,痛快过后,恨意愈发深重,若那些恨意是一团火焰,她大约是——
恨不能拉着李明贞时时刻刻都在火海里煎熬。
李明贞的视线有些空,记忆中的李长仪如同一片温柔之海,没有丁点棱角,和时常尖锐刺人的遇翡判若两人,可她还是会在那张容脸中,找到属于李长仪的影子。
这些话——
是否也是李长仪曾死死按在心底,不敢发出来的怒火。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李明贞只得紧紧注视着遇翡,仿佛这样,她就能透过那张脸,感受到熟悉之人的一分一毫气息。
“怎么不说话,被戳中心事,面子上又过不去了?”遇翡轻嗤一声,心道一句果然。
在李明贞心中,最重要之人还是谢阳赫。
幕帘处被人塞进一张小纸条,遇翡大大方方将那字条摊开,扫过一眼后,不再牵扯别的:“你父亲像是被人告了,说他顶着‘京中大官’之名,于偏远乡间行卖官一事。”
这话,李明贞自是不信的。
卖官一事,谁都有可能,她的父亲是最不可能的。
可遇翡却将那字条递到了她跟前,语气很是淡漠,好似涉事之人不是她“未来丈人”,而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是真的,总有人要出来顶缸。”
“此刻你该祈祷,此事幕后不是遇瑱。”
若是遇瑱的话,李慎行十有八九是要顶上去了,众目睽睽之下的喊冤,也不是想捂就能捂下的。
“是……”遇翡不过说了几句话,李明贞便有了几分思量,“不会是我父亲,但也不会是六殿下。”
“正如殿下所言,得天宠爱者,不必如此自毁前途,即便六殿下……”
话音到此顿了一顿,未尽之言遇翡晓得,遇瑱蠢笨,但其他人不蠢,不会做如此手段低劣之事,即便做,那农妇也不会有出现在众人眼前喊冤的机会。
余下的,便是在京中诸多官员及剩余皇子里筛选的事。
遇翡若有所思望了李明贞一眼,“你似乎从未想过,或许是我做的。”
“你不会。”李明贞当即否认。
斩钉截铁的态度叫遇翡弯了弯唇,“这话说的,你我相识不过一月,怎就知我不会。”
“怎么说,孤也是个皇子。”
管是不是个女扮男装的假皇子呢,反正也有人是拿她当做竞逐路上的对手,不是么。
玉京史上也不是没有出过女帝,即便没有。
她做就有了。
李明贞却再度为遇翡明暗不明的话感到讶异,李长仪不会有这样模棱两可的态度,皇子身份叫她战战兢兢尚且不及,更不会坦然以此作为调侃。
是李长仪在她不知情的时候,变得软懦,还是遇翡——
“阿翡,你想吗?”正巧说到这份上,李明贞不介意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眼皮略略抬起,似是藏了些捉弄人的戏谑笑意,遇翡不答反问:“你想我想吗?”
李明贞默然。
她约莫是,知道答案了。
李长仪如海如水,绵软温润,遇翡却如这世上最锋利的青锋宝剑,她之锋芒,时时刻刻都叫李明贞有些反应不及。
胸中更是浮起诸多情绪,惆怅、悲伤,也有陌生。
她并不想承认,或许那个温润如玉的李长仪——
永永远远消失了,如飘散在空中的云烟,不论如何努力去抓握,都阻止不了云烟消散。
“父亲那,可还有别的消息?”可此时并不是她伤感怅惘的时机,藏于袖中的手握了握拳,“殿下,我父亲……”
“含章是凭什么认为,孤这么一个备受冷待的皇子会有这份能力呢?”遇翡再度拿起了那本《四方游》,含笑抬眉,“不过你也不必担心。”
“你的婚事定了,就算不上李家人,你父亲会如何,都连累不到你。”
李明贞却在这一刻,深切感受到了来自遇翡的恶劣,她默了片刻,“殿下希望我做些什么。”
“这话问得好,”遇翡笑笑,“不过么……”
“贞娘是否更该自问,要做些什么,才能——”
“取悦孤。”
李明贞愣了愣,她还是低估了遇翡对她的厌恶。
“取悦”二字,如何能出现在她身上。
可遇翡偏偏要从诸多词里选出这个,且,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她唤的不是客气的娘子,亦不是调侃意味甚重的含章,而是——
贞娘。
是,遇翡就是故意的,她故意叫李明贞相信,她不是那个重生归来的李长仪,也是故意叫李明贞怀疑,她或许又是那个愿意为了李明贞而倾尽一切的李长仪。
“怎会……”那双杏眼在一瞬间闪过诸多情绪,但更多的还是因这一声贞娘生出的恍惚,“怎会忽然……”
“李大人李夫人约莫是唤你含章,哦,兴许那谢阳赫唤的也是含章,”清俊眉间骤然略过一丝戾气,“这个小字脏了,孤凭什么不能叫点别的。”
“还是说……”那只手再度不受控制掐住了李明贞的脸,唇角笑意有如冬日之风,泛着森寒刺骨的冷意,“你拿孤当做谢阳赫的替代品,他叫你什么,孤也得跟着他叫?”
“只有你。”李明贞似是有些慌张,迫不及待握住了遇翡的胳膊,像是同遇翡保证,也像是借此告诉李长仪。
“从始至终,只有你。”
遇翡这才松了松力,“李大人不会有事,既是诬告,又不是遇瑱所为,父皇自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大多人都晓得,他们这六个皇子,实则只有两类——
遇瑱与其余皇子。
既然是“其余皇子”所做之事,如何抉择,自诩盛世明君的狗爹还是清楚的。
也是此刻,李明贞滞住呼吸,“是你做的。”
不是遇翡所为,她不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亦不会如此笃定。
遇翡心有所往,暗中动手先铲掉旁的绊脚石,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李明贞仍旧对遇翡之盘算有些不可置信,李慎行是她的父亲,她怎么会——
“是我如何?”遇翡毫不留情将那只手抽了回来,随手一摸便在马车里摸出一把匕首。
哐当一声,丢在案几上。
“你想为父报仇吗?”她指了指那把镶了诸多宝石的华贵匕首,“杀了我。”
反正——
李明贞也不是没杀过。
李明贞却在这时,以猝不及防的速度,握住了遇翡的那只手,在遇翡错愕时,稍稍用力,“遇翡,若你恨我……”
遇翡却不知怎的,怒意腾了满脸,重重将李明贞的手甩开,打断李明贞想要说的话,“不必再说。”
“总之,你父亲不会有事。”
-
李慎行自然不会有事,从那妇人说出“李慎行”三字时,他的清白便证了个清清楚楚。
“你说那大官名叫李慎行,是他派人向你丈夫索取买官银钱,还是他亲自去的。”李慎行定了定神,瞧见农妇眼神躲闪的慌乱模样,义正词严,“你莫怕,陛下在场,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遇瀚倒是若有所思起来,这事也有些匪夷所思。
这农妇言语混乱,也不知是恰恰好还是什么,拦中了李慎行所在的马车,口中嚷嚷着京中大官李慎行,却是半点没认出,带她过来之人,正是那作恶多端的大官本人。
“谨之,大娘可算是赖上你了。”遇瀚打趣一句。
李慎行再度打了个喷嚏,心道前人经验果然不假,难怪他吃了这好些天的风寒药都不见效,合着是被歹人惦记上了。
“是那赃官亲自来的!”农妇异常笃定,“我还亲眼瞧见过,吃得膀大腰圆,恁老粗的身子!”
她以双手比出一个宽度,玉京男子以壮硕为美,可以这农妇比出来的身量,岂止是壮硕。
光是这身形就与李慎行大相径庭,李慎行么……文官典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放在一干闻讯而来的大臣堆里宛如一只瘦猴。
“此事朕也听明白了,”遇瀚心有怒意,眼见那农妇又要张嘴开始滔滔不绝哭嚎,遂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她先噤声,“你且宽心,朕会为你做主,必还尔公道。”
几个臣子纷纷行礼想要惯例拍几句龙屁夸几声圣明,遇瀚却是冷哼了一声,“几位卿家不说点别的什么么?”
怎么都是他平时用惯了的老人,那李慎行深陷其中还是被告主犯,不好开口说些什么,其余人怎么一个个跟蠢蠹似的。
“卿家们不开口,总不能是因着心虚吧?”
审视目光从那些臣子们背上扫过,遇瀚话音未落,除了那农妇外的所有人便双膝跪地,重重叩首。
“贺卿,你说,依例,此事该怎么做?”
贺仲儒先是行了一个大礼,才铿锵有力地应答:“应着刑部彻查此案,涉事官员交御史台,买官鬻爵,败坏朝纲,岂容蠢蠹祸虫侵蚀国本?”
遇瀚这才缓了些语气,“贺卿言之有理,卿详考《玉京枢律》,着即协理刑部,专查此案,凡有实证涉案者,五品以上,允卿直奏。”
“陛下,臣为礼……”贺仲儒本不欲接这茬麻烦事,明眼人都能看出,那农妇是为着咬死京中大鱼儿来的,且那斩钉截铁的模样,十有八九查出就是铁证。
不查则已,这一查,谁知道能查成什么模样。
“陛下,贺大人文臣清贵,恐做不得刑事。”礼部同僚忍不住为贺仲儒出言。
遇瀚眯起一双眼,面色铁青:“卿家此言,是指刑狱污秽,够不上你们书生无垢之身了?”
“臣不敢!”那人当即伏地,“臣失言,请陛下息怒!”
“既是不敢,那此事便这样定吧,”遇瀚挥挥手,待到臣子们陆陆续续退得差不多时,像是忽的想起了什么,“贺卿。”
贺仲儒惊了一个哆嗦,“臣在。”
“贺卿素有才干,朕思量着,十日时间,应当够吧?”
贺仲儒:……
-
遇翡再度得了最新情报,捕捉到李明贞关切的眼神时,喏了一声,“你父亲暂时无碍,此案交刑部去查了,顶多是请他去刑部喝喝茶。”
官职在身,也不会做出屈打成招之事,且大家么多少都有几分眼力见儿,苦主告到御前了,圣上也只叫刑部查,没让李大人怎么样,显然对李大人很是信任,压根没怀疑到人家身上。
“贺侍郎协理刑部?”李明贞并不怀疑遇翡情报的真假,但她于字条上瞧见了礼部侍郎贺仲儒这几个字。
“父皇大约是要为遇瑱铺路了,此事说大,可大至国本,说小么,兴许也能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关键就在——”遇翡指了指外头。
“众目睽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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