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敛息阵的成功，如同在迷雾中点亮了一盏微弱的灯，既照亮了方寸之地，也映出了周遭更深的黑暗。
听竹小苑内的气氛，在短暂的振奋后，很快被更现实的紧迫感取代。
阵法虽妙，但能源、范围、持久性仍是短板，而外部的压力却有增无减。
鲁师傅的存在感越来越强。
他不再仅仅是沉默的工匠，在完成林不烦交代的打造任务后，他开始“不经意”地展示更多东西。
比如，他会“自言自语”地感慨柳家工坊某种处理金属的独门淬火技巧，或者“无意中”用边角料打造出一个小巧精密、结构远超寻常的机簧锁扣，放在工坊显眼处。
这些小动作，与其说是炫耀，不如说是一种含蓄的展示和试探——柳家拥有的，不仅仅是蛮力，也有深厚的技术底蕴。
林不烦看在眼里，心中了然。
这是柳家另一种形式的施压和拉拢，意在表明：合作，柳家能提供更多；对抗，柳家的技术实力同样不容小觑。
他不动声色，偶尔会就某个具体的工艺问题“虚心”请教鲁师傅，既满足了对方的表现欲，也从中确实学到了一些实用的技巧，但核心的研究方向和进度，始终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然而，真正的压力并非来自鲁师傅的“才艺展示”。
孙大牛几次外出采购必需品时，明显感觉到镇子里的气氛更加紧绷。
柳杨两家的护卫在街上相遇时，眼神中的敌意几乎不加掩饰。
茶馆酒肆里，关于两家在矿产、货运上的摩擦传闻愈演愈烈。
更令人不安的是，孙大牛从一个相熟的猎户那里听说，镇子西北方向，黑水沼泽附近的山区，最近夜里确实不太平。
不仅有异光，还有类似野兽嘶吼却又更尖锐的声音，有几个胆大的猎户进去后都没再出来，人心惶惶。
黑水沼泽，阴魄石，噬灵鬼蛭……这些线索像碎片一样在林不烦脑中拼凑，指向一个极可能存在的影阁新据点，以及正在进行的邪恶勾当。
不能再等了！
被动防御只会坐以待毙，他们需要更多情报，需要主动出击的资本。
“我们需要灵石，品质好点的灵石，越多越好。”
这天晚上，三人聚在正厅，油灯下，林不烦沉声说道。
“敛息阵的维持、后续更复杂阵法的研究、甚至驱动一些特殊的探查器具，都需要稳定的灵气源。仅靠我们自身吸纳和这点微薄积蓄，远远不够。”
悟尘点头赞同。
“不错，若有中品灵石作为阵眼，小敛息阵的维持时间至少可延长数倍，范围也能扩大些许。但市面流通的多是下品灵石，中品以上价格昂贵，且大多掌握在大家族和宗门手中，寻常渠道难以大量购得。”
孙大牛挠头。
“俺打听到，镇上的‘万宝楼’倒是有灵石出售，但价格黑得很，一块中品灵石要价五十两银子，还经常缺货。咱们那点家底，根本不够看。”
常规渠道走不通，就必须另辟蹊径。
林不烦想起了老鼬，以及他曾经提过的“黑市”。
那种地方鱼龙混杂，风险极大，但也是获取紧俏物资和隐秘消息的唯一可能途径。
“牛哥，”
林不烦看向孙大牛。
“你以前常在山里跑，三教九流的朋友多，有没有门路，能接触到……不那么正规的交易场所？”
孙大牛闻言，粗犷的脸上露出几分谨慎，压低声音。
“林兄弟，你是说……黑市？那地方水太深，规矩多，坑蒙拐骗是常事，弄不好还得把命搭上。”
“以前俺跟老鼬喝过几次酒，听他吹牛提过一嘴，好像在镇子南边废弃的码头上，有个半夜才开的‘鬼市’，但具体怎么进去，需要什么凭证，俺就不清楚了。”
鬼市？林不烦眼中闪过一丝锐光。
风险与机遇并存。
“知道大概方向就好。牛哥，明天你再出去一趟，多带点银钱，找那些消息灵通又嘴巴相对严实的底层摊贩或者脚夫，特别是以前和老鼬有过来往的。”
“旁敲侧击，打听清楚鬼市的具体位置、进入方法、交易规矩，还有最近市面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货色或者风声。注意安全，宁可多花点钱，也别暴露意图。”
“成！这事包在俺身上！”
孙大牛拍着胸脯，他虽不喜那种环境，但为了团队，义不容辞。
第二天，孙大牛一大早就出了门，直到傍晚才回来，带回了满满一篮子生活用品，以及打探到的消息。
“问到了些皮毛。”
孙大牛灌了一大口水，抹了把嘴，神色严肃。
“鬼市确实在南边老码头那片破仓库里，每三天开一次，下次就是明晚子时。进去要熟人引荐或者对上一句暗号，暗号每次都不一样，得找‘引路人’买。”
“里面龙蛇混杂，什么东西都敢卖，但也什么人都可能有。”
“听说最近市面上确实偶尔流出些成色不错的灵石，还有来路不明的药材和矿石，价格比明面上便宜不少，但真假难辨，买了东西出门概不负责。”
他顿了顿。
“俺还听说，前几天鬼市里出了件怪事，有人偷偷卖一种黑色的、冒着寒气的矿石碎片，量很少，但开价极高，说是从西边山里弄出来的‘宝贝’，可惜没人识货。”
“最后好像被一个穿斗篷的神秘人买走了。俺琢磨着，那东西……有点像杨公子送来的幽冥铁，但又不完全一样。”
黑色的、冒寒气的矿石碎片？
林不烦心中一动。是阴魄石吗？
难道除了柳家，还有别的渠道在流出这种东西？
影阁的需求量到底有多大？
“明晚子时……”
林不烦沉吟片刻，做出了决定。
“我们去看看。”
“太危险了！”
悟尘立刻反对。
“居士，鬼市非同小可，我等人生地不熟，万一……”
“正因为危险，才更要去。”
林不烦目光坚定。
“我们不能一直困在这小院里闭门造车。灵石是刚需，情报更是无价。我们有小敛息阵，只要小心行事，未必没有机会。况且……”
他看向孙大牛。
“牛哥打听到的那个矿石消息，很重要，必须确认。”
他看向二人，语气不容置疑。
“计划如下：明晚我们三人同去，但不出现在同一处。悟尘，你提前在鬼市外围选个隐蔽制高点，布置一个小型敛息阵，负责警戒和接应。我和牛哥改变装束进入鬼市，牛哥你负责外围策应和辨认可疑人物，我进去交易和打探。”
“我们只带少量现金，目标是购买三到五块中品灵石，打听黑色矿石的消息，确认是否存在稳定货源，然后立刻撤离，绝不逗留，绝不贪心。”
他看向悟尘。
“悟尘，今晚再绘制两张小敛息阵符，明日我们带上。牛哥，准备好便装和防身之物。”
见林不烦决心已定，计划周详，悟尘和孙大牛也不再反对，只是神色更加凝重。
他们知道，这将是离开黑风洞后，第一次真正主动踏入危险的漩涡。
第二天一整天，小苑内的气氛都格外紧张。
悟尘全力绘制阵符，林不烦则仔细检查着要携带的物品：
银两、几瓶常用的丹药、以及一小包特制的、混合了荧光粉和刺鼻气味的“烟雾弹”，以备不时之需。
孙大牛则忙着准备破旧的衣物，并将柴刀磨得锋利。
鲁师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干活时更加沉默，但眼神偶尔瞥向准备行装的三人，带着一丝探究。
入夜，子时将近。
夜色如墨，细雨绵绵。
三人换上不起眼的灰色粗布衣服，用布巾半蒙住脸，悄然离开了听竹小苑，融入漆黑的夜色中，向着南边废弃码头的方向潜行而去。
鬼市之行，是福是祸？
等待他们的，将是未知的财富与情报，还是精心布置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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