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们发了！这……这得有多少个零？”潘子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一长串数字，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幸福地瘫在椅子上，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赵家那老小子现在估计脸都绿了，跟跌停的K线一个色儿！”
严景行没有分享他的喜悦。他只是平静地将那笔沾满了硝烟与算计的巨额利润，通过层层加密的渠道，转入了一个全新的离岸账户。他的目光，早已越过了这场短暂的胜利，落在了更深、更暗的漩涡之中。
那个从北极星资本账户中，悄然划走的资金流向，像一根扎进他眼里的刺。
“碳排放期货市场？”潘子终于从金钱的狂喜中回过神，凑过来看了一眼，满脸都是问号，“他们脑子被我们打坏了？亏了这么多钱，不赶紧补仓护盘，跑去买这个干嘛？这玩意儿跟烧锅炉、汽车尾气有关系吗？难不成赵家还想垄断全国的空气？”
“他们想垄断的，不是空气。”严景行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潘子不寒而栗的冷意，“是定义空气好坏的权力。”
潘子愣住了，他完全跟不上严景行的思路。
严景行没有解释。他闭上双眼，靠在椅背上。
瞬间，他脑海中的“记忆宫殿”轰然运转。关于“东辰股份”和“波动率陷阱”的所有数据模型被瞬间归档封存，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全新的信息流，如同奔腾的瀑布，疯狂涌入。
【全国碳排放权交易市场管理办法（试行）】
【重点排放单位年度温室气体排放报告与核查】
【欧盟碳边境调节机制（cbAm）最新进展】
【xx省关于钢铁行业超低排放改造的通知】
……
海量的政策文件、行业报告、学术论文、新闻报道，从零散的字符，迅速在他脑海中构建出一个庞大而陌生的立体模型。这个模型的底层逻辑，不再是简单的买卖双方博弈，而是与工业生产、能源结构、环保政策、甚至国际关系都深度绑定的复杂系统。
潘子看着严景行一动不动，只敢小声地呼吸，生怕打扰到他。他知道，严景行又进入了那种非人的计算状态。每一次他这样，就意味着一个天大的麻烦，或者一个天大的机会，即将出现。
过了足足十分钟，严景行才缓缓睁开眼，瞳孔深处，倒映着无数交错的数据流。
“潘子，如果你是一家发电厂，每年国家给你100万吨的碳排放配额。但你技术先进，只用了80万吨，多出来的20万吨配额，你可以在市场上卖掉赚钱。”
“这我懂，好事啊！”潘子点头。
“但如果，你其实用了120万吨，超了20万吨。按规定，你必须去市场上买回这20万吨的缺口，否则就要面临巨额罚款。但买配额要花很多钱，你不想花这个钱，怎么办？”
“呃……”潘子被问住了，“耍赖？或者……想办法让自己的锅炉少冒点烟？”
“不。”严景行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只需要，找一家‘核查机构’，在你的年度排放报告上盖个章，证明你今年‘刚刚好’只用了100万吨。”
潘子的脸色，瞬间变了。他不是傻子，他立刻明白了这其中的恐怖之处。
“我操……数据造假？！”
“比你想的更严重。”严景行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一家发电厂造假，只是个案。但如果，有人能系统性地、大规模地，影响一个区域、一个行业的排放数据呢？比如，让整个区域的钢铁厂，在账面上实现‘超低排放’。”
潘子感觉后背一阵发凉：“那……那会怎么样？”
“那就会导致市场上，凭空多出海量的、虚假的‘碳配额’。配额的供给远大于需求，价格就会暴跌。”严景行调出了国内碳期货近半年的K线图，那是一条持续向下的、毫无生气的曲线。
“当所有人都认为碳价会因为环保政策趋严而上涨时，它却在不断下跌。因为有人在源头，往这个市场里，持续不断地倾倒‘假币’。”
“赵家……”潘子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他们在做空。他们一边制造虚假的配额供给，打压碳价，一边在期货市场上，建立起庞大的空头头寸。”严景行指着那笔从北极星资本划走的资金，“这笔钱，不是去救市的，是他们追加的空头保证金。”
潘子彻底呆住了。他原以为金融的恶，就是骗走散户的血汗钱。可现在他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赵家玩的，是动摇国策、蛀空整个体系根基的游戏。
“这……这没人管吗？国家查不出来？”
“怎么查？”严景行反问，“核查报告白纸黑字，盖着红章，程序完全合规。除非你能证明，那些工厂的烟囱里飘出来的每一缕烟，都和报告上的数字对不上。”
“那我们……我们怎么搞？我们又没有千里眼，也没法钻进人家烟囱里数数啊。”潘子一脸的绝望，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我们不需要钻烟囱。”严景行的目光，落在了电脑屏幕上的一张地图上。那是他刚刚下载的，一张高精度的卫星遥感热成像图。
“现代工业，尤其是钢铁、电力这些高耗能产业，它们的生产活动，在卫星热成像图上，就像黑夜里的篝火一样清晰。”严景行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机器不会撒谎。一家工厂是满负荷生产，还是停产检修，它产生的热信号是完全不同的。”
他将一张官方发布的、某钢铁集团声称“为响应环保号召，本月停产一半生产线”的公告，与同一时期的卫星热成像图放在了一起。
公告上说得情真意切，可热成像图上，那片厂区却是一片刺眼的、代表着高热量排放的深红色。
“他们对市场撒了谎，对公众撒了谎，甚至对卫星也撒了谎。”严景行喃喃自语，“但他们忘了，天在看。”
潘子看着那张对比图，激动得一拍大腿：“哥！我明白了！我们有证据了！我们可以把这个捅出去！”
“不。”严景行却摇了摇头，“还不够。”
“这还不够？”
“这只能证明他们在生产数据上撒谎，但无法直接和碳排放数据造假形成一条完整的证据链。我们需要一个‘人证’，一个能把这些数据串起来，并且愿意站出来指证他们的人。”严景行放大地图，最终将鼠标指针，停在了一个位于城市远郊的、毫不起眼的建筑上。
那是一家名为“绿源环境评估”的第三方核查机构。
在过去一年里，赵家旗下以及其关联方的数十家重污染企业，它们的碳排放核查报告，全部由这家机构出具。
而在“绿源环境评估”的股东信息里，一个熟悉的名字，再次出现。
赵世章。
“他在牌桌上，既是运动员，又是裁判员。”潘子的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把他的裁判证，给抢过来。”严景行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站起身，拿起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哥，我们去哪？”
“去钓鱼。”严景行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一条被关在笼子里，又饿了很久的鱼。”
ps：连卫星数据都能利用，严景行下一步准备如何从滴水不漏的核查机构里，找到那个关键的“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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