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痕掌心血令微震，光芒未散。他站在断崖前沿，指尖还残留着与中州祭坛遥相对峙的余温。风从深渊裂口涌出，带着腐朽与焦土的气息，拂过他玄色劲装的下摆。
他没有动。
右手缓缓抬起，五指张开，一具刚被击溃的魔尸残躯悬浮于掌心上方。黑雾缭绕，骨骼尚存，胸口石碑上的古字已黯淡无光。他的瞳孔微微收缩，本源之瞳悄然开启——九重漩涡无声旋转，目光如刃，直刺魂核深处。
这不是普通的亡魂构造。
魂体表面覆盖着一层极薄的灰膜，像是某种封印痕迹。叶无痕冷眼注视，左手轻抬，猩红暗芒自指尖渗出，顺着经脉涌入瞳中。刹那间，视野骤变，那层伪装如纸般撕裂，露出其下纠缠不清的双生印记。
两道魂魄，一阴一阳，彼此缠绕，如同锁链。
其中一道气息熟悉至极——苍白、傲慢、带着百年前天门试炼时那种居高临下的讥诮。叶无痕眼神一凝。那是阴阳教圣子的魂魄波动，他曾亲手将其斩首于九重阶梯之上，亲眼看着那具身体坠入焚灵池，化为飞灰。
可这道魂魄不该存在。
更诡异的是，它并未独立成形，而是依附于另一道陌生魂魄之上，借其生机苟延残喘。每当前者力量衰弱，后者便会被反向吞噬，释放出新的能量维持前者不灭。这是一种极为阴毒的轮转寄生术，以“共生”之名，行“夺舍”之实。
叶无痕掌心用力，残魂剧烈震颤。他不再迟疑，吞噬之力瞬间爆发，将那层灰膜彻底剥离。魂核暴露的瞬间，一道扭曲符文浮现——黑白交缠，形似太极却多出一道逆旋纹路，正是失传已久的“两仪共生印”。
此印需两人自愿缔结，生死相契。一人陨，则另一人承其执念重生。但代价是，宿主终生不得超脱，魂魄永困轮回闭环。
而此刻，这枚符文的核心烙印，赫然刻着圣子本名。
“你没死。”叶无痕低声开口，声音平静得近乎冰冷，“或者说，你根本就没打算真正死去。”
话音未落，地面忽然裂开一道细缝。黑白二气自地底喷涌而出，在空中交织成半透明人影。长袍猎猎，面容苍白如纸，嘴角挂着熟悉的讥笑。那人影低头看向自己虚幻的手掌，仿佛在确认是否真实降临。
“是我活着。”他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我一直都在。你在中州看到的祭坛，不过是我的替身在跳舞。你杀的，从来都不是我。”
叶无痕未动，眼神未移。
他知道眼前只是投影，是魂印共鸣引发的短暂显化。真正的威胁不在这里，而在那些尚未被清理的魔尸之中——每一具都可能藏着一道轮转后的残魂，随时准备再次点燃这诡异契约。
人影抬起手，指向叶无痕眉心：“你以为你掌控了战场？可你连自己体内有多少外来魂丝都数不清。你的血，你的骨，甚至你的记忆……都在被一点点替换。等那一天到来，站在这里的，究竟是你，还是我？”
叶无痕终于动了。
他右手猛然合拢，掌中残魂轰然炸裂，化作点点黑烬消散。与此同时，左手指尖划过右臂经脉，一丝本源之力沉入血脉，迅速扫过全身。识海中数据流转，无数碎片信息被快速比对、剔除、归档。
没有异常。
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你说完了？”他淡淡开口。
人影冷笑：“我说的才刚开始——”
话未说完，一道赤红龙息破空而至，自侧方席卷而来。炽热气浪掀翻碎石，火焰呈螺旋状缠绕而上，瞬间将黑白二气包裹其中。只听一声闷响，虚影剧烈扭曲，发出短促嘶吼，随即崩解成漫天光点，彻底湮灭。
龙葵落在三步之外，红衣翻卷，龙角簪泛着微光。她冷冷望着那片虚空，鼻翼轻动，似在嗅探残余气息。
“脏东西，烧了干净。”
叶无痕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
两人之间无需多言。
他重新将注意力投向脚下大地。这片战场埋葬了太多尸体，每一具都曾是活人，如今却被改造成行走的容器。若不彻底清查，这类魂印只会越来越多。
“苏璃月。”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传至后方岩台。
女子盘坐于石上，轮回镜横置膝前，傀儡兔安静伏在身旁。她睁开眼，目光清冷。
“我在。”
“刚才那道魂印，你看到了多少？”
她沉默片刻，指尖轻抚镜面裂痕：“因果线被打乱了三次。第一次是他主动切断追踪，第二次是借用他人命格伪装死亡，第三次……是有人帮他篡改了天机记录。”
叶无痕眸光微闪。
篡改天机，意味着有更高层次的存在介入。不是叶南天，便是幕后另有其人。
“你能顺着他留下的痕迹追到源头吗？”
“不能。”她摇头，“他用的是‘逆命格’，将自己的命运藏在别人的生死之间。每一次推演，都会触发反噬陷阱。刚才那一瞬，我已经差点被拖入轮回回溯。”
叶无痕闭眼一瞬，再睁时瞳中漩涡已隐去大半。
“那就别追。”
他转身面向深渊裂口，血令仍悬浮胸前，微微发亮。他知道敌人正在试探，试图用这种方式扰乱军心，动摇他对自身存在的认知。但他不会给对方机会。
“把所有残尸集中。”他下令，“我要一具一具地看。”
龙葵皱眉：“太多了，十万不止。你不可能全部吞噬。”
“我不需要吞噬。”他道，“我只需要确认它们体内有没有这种印记。”
“那你得付出代价。”墨玄的声音从侧翼传来。他依旧坐在高地上，双手结印，静蛊阵运转不休。一只灰甲蛊虫在他掌心微微抽搐，随后爆裂，溅出几滴墨绿色液体。
“这些蛊虫已经察觉到了。”他抬头，目光锐利，“地下有东西在污染魂流，不只是这一处战场，整个魔渊地脉都在被渗透。你每查一具尸体，识海就会多一道侵蚀痕迹。撑不过百具，你的神志就会开始模糊。”
叶无痕看着他，语气不变：“那就一百具一停。”
“你疯了？”龙葵忍不住上前一步，“你知道神魂受损意味着什么吗？一旦出现裂痕，轻则记忆错乱，重则被人趁虚而入——就像刚才那个鬼影说的，谁也不知道醒来的是不是你自己！”
叶无痕低头，看着自己右手。
指尖还有些发麻，那是刚才强行剥离魂印时留下的反冲。但他能感觉到，那缕黑气已被本源之力净化殆尽。他的身体，他的意识，仍旧属于他自己。
“我知道风险。”他说，“但如果我们现在不管，等到这些魂印全部激活，到时候就不是十万魔尸冲锋的问题了。而是整个九域，都会变成他们的寄生巢。”
空气一时凝滞。
远处，魔尸列阵未动，仿佛也在等待某种信号。
苏璃月缓缓起身，将傀儡兔抱入怀中。她走到叶无痕左侧，轻声道：“我帮你守神。”
龙葵咬牙，最终也迈步上前，站定右侧。
三人呈三角之势，立于断崖之前。
叶无痕不再多言，右手再度抬起，第二具魔尸残骸缓缓升起。
本源之瞳再次开启。
九重漩涡缓缓旋转，目光穿透皮骨，直抵魂核。
一秒。
两秒。
第三秒时，那魂体深处，又一道黑白交织的符文悄然浮现。
叶无痕嘴角微动。
果然还在。
他正欲继续深入，忽然间，怀中血令猛地一震。
光芒急闪，竟是自主浮起，直指东北方向某处残尸堆。
那里，一具几乎被压碎的魔尸静静躺着，胸口石碑完好无损，六个古字竟在缓慢重组，形成一个从未见过的新序列。
叶无痕缓缓转身，朝那具尸体走去。
脚步落下，尘土飞扬。
他离那堆残骸只剩五步距离时，地面忽然传来细微震动。
不是来自深渊。
而是从他脚下的岩石内部，传出一阵极其规律的搏动声，像是某种心脏，在黑暗中缓缓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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