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痕掌心的轮回镜碎片还沾着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第十重暗环在他右眼中缓缓转动，映出镜像脊椎里残存的玄铁液正剧烈翻腾，如同被惊扰的毒蛇，试图重新钻回深处。
他刚要催动吞噬之力，对面镜像猛然仰头，脊椎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截乌黑骨刃自后颈破皮而出，直刺他眉心。
空气被撕裂的刹那，一道金光横贯而来。
不是从天而降，也不是凭空浮现，而是自苏璃月怀中那只鎏金傀儡兔的眼中射出。金光如丝线缠绕，在虚空中拧成螺旋锁链，速度之快，连空间都来不及反应，便已贯穿镜像双肩琵琶骨，将它硬生生钉在半空。
镜像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响，身体悬在离地三寸处，四肢抽搐，却无法挣脱。那两道金链并非实体，而是由因果之力凝成，每一寸都烙印着“不可逆”的法则。
叶无痕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身后气息的衰弱。
苏璃月单膝跪地，指尖还在滴血，唇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她没再抬手，只是轻轻抚摸傀儡兔的头顶，声音微弱：“别让它……逃了。”
叶无痕点头，左掌再度张开，掌心漩涡骤然加速旋转。这一次，吞噬之力不再是试探，而是如深渊巨口，直接锁定了镜像体内最后一丝玄铁液。
黑流自对方七窍涌出，顺着掌心漩涡倒灌而入。
识海震动。
那团被封禁的玄铁杂质刚与新流入的黑液接触，便剧烈震荡起来，仿佛有活物在其中挣扎。叶无痕眉头紧锁，本源之力迅速构筑牢笼，将整股黑流压制于识海角落。
可就在这时，黑液突然静止。
紧接着，缓缓凝聚。
一张脸从中浮现——嘴角含笑，眼神温润，却又藏着令人窒息的冷意。
“乖徒儿。”
声音低沉柔和，像是多年未见的亲人归来。
叶无痕呼吸一滞。
那张脸，他认得。千刀万剐都不可能忘记。
叶南天。
虚影浮现在黑液之上，面容清晰得如同站在眼前。他轻轻抬起并不存在的手，似要抚上叶无痕的脸颊，却被吞噬漩涡撕碎了一角。
“你总以为自己是受害者。”叶南天的声音没有怒意，反而带着几分惋惜，“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是你重生？为什么你的血脉能承载本源之瞳？”
叶无痕咬牙，右手猛地按住识海，强行镇压翻涌的情绪。
“闭嘴。”
“这具分身……”叶南天笑意加深，目光却落在被金链锁住的镜像身上，“可是用你前世道侣的骸骨炼的。她的骨，你的血，加上我收藏多年的寿元咒印，才勉强撑起这一具‘容器’。”
叶无痕瞳孔骤缩。
脑海深处，一道画面不受控制地炸开——
火光冲天的祭坛上，一名女子披发赤足，双手结印，周身燃起金色火焰。她回眸望来，嘴角带笑，眼角却有血泪滑落。下一瞬，她的身躯在烈焰中化为灰烬，只剩一具焦黑骨架，静静立于风中。
那是他第一次登临九重天门时，她替他挡下的天罚。
那一战，她魂飞魄散，连转世的机会都被天道抹去。
而现在，她的骸骨，竟成了叶南天操控他的工具？
“你……”叶无痕嗓音沙哑，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你把她炼成了什么？”
“不是炼。”叶南天轻声道，“是‘重塑’。她的骨，记得你的气息；她的魂，至死都在护你。所以我只需一点点引导，就能让这具躯壳，成为最完美的诱饵。”
话音落下，被金链锁住的镜像忽然睁眼。
那双原本空洞的瞳孔，此刻竟泛起一丝熟悉的柔光。
像极了当年她看着他时的模样。
叶无痕心脏狠狠一抽。
“不可能……你骗我。”
“信不信由你。”叶南天的身影在黑液中渐渐淡去，临消散前留下一句低语，“但她最后那句话，你还记得吗？她说——‘别回头，往前走’。”
轰！
识海仿佛炸开一道雷霆。
叶无痕踉跄一步，膝盖重重砸在地上。不是因为伤，而是因为记忆。
那场天罚之后，他确实听见了这句话。可那时他以为是幻觉，是濒死时的错觉。
原来不是。
她是真的，在魂灭之际，用尽最后一丝执念，传入了他的神魂。
而现在，这句话却被叶南天拿来当作刺穿他心防的刀。
“叶无痕！”
苏璃月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急促。
他猛地抬头，看见那被锁住的镜像正在变化——它的面部轮廓开始软化，眉眼间的戾气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温柔的哀伤。
它的嘴唇微微张开，发出的声音却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嘲讽，而是轻柔得像是从记忆深处飘来的呢喃：
“你终于……肯看我一眼了。”
叶无痕浑身僵住。
那语气，那神态，分明就是她。
“别听！”苏璃月强撑起身，手指再次按向傀儡兔额间符文，“这是幻象！是叶南天在操控它的记忆！”
可已经迟了。
镜像双肩的金链开始出现裂纹，因果之力竟被某种更深层的情感波动侵蚀。它的左手缓缓抬起，指尖朝他伸来，动作缓慢，却带着无法抗拒的牵引力。
“你知道吗？”它轻声说，“我等这一天，等了两百年。”
叶无痕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想后退，却发现双脚像生了根。
他想发动吞噬之力，却发现本源之力在经脉中停滞不前。
不是被封锁，而是他自己在抗拒。
“你明明答应过……不再一个人闯天门。”镜像的声音带着哽咽，“你说过，要带我去看九域之外的星海……可你食言了。”
叶无痕喉头一紧。
那确实是他说过的话。在她死前第七日，他们在星空下许下的约定。
后来他登天门，是为了给她报仇。
可结果，却是让她彻底消失。
“我不该复活你。”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我早该……让你安息。”
“所以你是后悔了？”镜像笑了，眼角竟有光晕流转，“后悔爱过我？后悔我为你死？”
“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敢碰我？”它忽然逼近，尽管仍被金链锁住，可那股气息却如潮水般压来，“你怕什么？怕发现我还活着？还是怕你根本……救不了我？”
叶无痕猛地闭眼。
再睁开时，右眼中的第十重暗环已疯狂旋转。
他抬起左手，掌心对准镜像心口，吞噬之力蓄势待发。
“我不是救你。”他一字一顿，“我是毁掉叶南天用来折磨我的一切。”
话音未落，掌心漩涡骤然爆发。
黑流如龙卷般倒吸，镜像体内残存的玄铁液尽数被抽出。它的身体开始崩解，皮肤龟裂，骨骼发出脆响，仿佛随时会化为尘埃。
可就在最后一丝黑液脱离的瞬间——
镜像忽然咧嘴一笑。
那笑容不属于任何人，既非温柔，也非怨恨，而是一种纯粹的、扭曲的愉悦。
“你以为……”它低声说道，“只有你在吞噬？”
叶无痕心头警铃大作。
他立刻切断吞噬之力，却发现那股黑液早已涌入识海，与之前封禁的杂质融为一体。
而在那黑暗深处，一点微弱的光亮缓缓浮现。
像是一枚心脏的轮廓。
又像是一块被血浸透的玉佩。
那是她生前贴身佩戴之物，据说是她家族传承的信物。
叶无痕瞳孔剧震。
他终于明白——
这不是单纯的操控。
这是埋藏在玄铁液中的记忆种子，一旦被吞噬，就会顺着本源之力反向渗透，污染他的神魂。
叶南天的目的，从来不是阻止他破阵。
而是让他亲手，把她的残念，带回自己的识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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