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痕站在原地，胸口的龙形纹路尚未沉寂，皮肤下那道游走的印记仍带着灼热。他抬手按住心口，指缝间渗出一丝血线，顺着掌心滑落，滴在脚下的碎石上，发出轻微的“滋”声。
与此同时，九域各地骤起异动。
北境一名老修士正盘坐炼气，忽觉体内气息翻涌，寿元如潮水回灌，原本枯竭的经脉竟重新鼓胀起来。他猛地睁眼，眼中浑浊褪去，露出久违的清明。“我……我的命回来了？”他颤抖着摸向丹田，那里曾被叶南天抽走三百年寿元，如今竟尽数归还。
中州某座废庙内，一具早已断气的少年尸身突然胸口起伏，呼吸恢复。守在一旁的老妪嚎啕大哭，扑上去抱住他：“儿啊！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而少年睁开眼的第一刻，却死死盯住天空——他记得自己是被一名黑衣人夺去修为而死，那人，正是叶无痕。
无数类似的画面在九域上演。那些曾被叶南天以玄铁折扇窃取寿命的生灵，此刻尽数感知到命格复苏。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些回归的寿命，并非来自天道恩赐，而是源于一道更深层的因果逆转。
叶无痕缓缓闭眼，本源之瞳悄然开启。
识海深处，原本平静运转的九重漩涡忽然震颤。三千道金色丝线自虚空中浮现，缠绕于他的神魂之上，每一道都连接着一个模糊的面孔——有他在青岩镇初战时斩杀的外门弟子，有紫霄宫围剿他时陨落的执法长老，也有在深渊之战中被他吞噬血脉的异族王者。
这些灵魂并未消散，反而因祖龙现世引发的规则重洗，被本源之力反向映照而出。
“原来……你们一直在这里。”他低声开口，声音很轻，却穿透了识海的寂静。
苏璃月盘坐在不远处，怀中的鎏金傀儡兔微微抽搐，兔眼裂开一道细缝，射出微弱金光。轮回镜碎片从她袖中自行飞出，在空中排列成环状光幕，将那些金丝一一映照其中。
她指尖掐入掌心，一滴精血落入光幕中央。
“该清的账，今日清了。”
话音落下，轮回镜光华暴涨。万千面孔在镜中流转，悲怒、不甘、怨恨交织成声浪，冲击着这片空间。一名身穿金甲的青年猛然抬头，怒吼道：“你夺我道基，毁我根基，如今一句‘清账’就想抹去一切？”
另一道身影嘶吼：“我族十二代传承，尽数葬于你腹中！你算什么主宰？不过是靠吞噬苟活的魔头！”
金丝剧烈扭动，几乎要挣脱束缚。叶无痕眉心剧痛，仿佛有千根细针扎入神魂。但他没有反抗，只是静静站着，任由那些意念冲刷己身。
他知道，这些人说得没错。
他曾为求生，掠夺他人修为；他曾为破境，吞噬敌手血脉；他曾冷眼看着一个个强者在他面前化为灰烬，只为让本源之力更进一步。
那是他的路，也是他的罪。
苏璃月咬牙，又逼出一滴血，声音清冷如霜：“你们被夺走的命，已随叶南天窃取的寿元一同归还九域。他所取之道果，今日也尽数返还天地。此为轮回定则，不容违逆。”
光幕旋转加速，一道道金丝开始断裂。
第一个消散的是北境雪宗的天骄，临终前他曾跪地求饶，却被叶无痕一掌拍碎丹田。此刻他望着镜中倒影，神情复杂，最终低声道：“若有来世……我不再争。”金丝化作流光，投入轮回通道。
接着是西域佛子，曾以舍利护宗门，却被抽走佛骨。他合十双手，默念佛号，身形渐淡。
一个接一个，亡魂离去。
直到最后一道金丝浮现——那是一张熟悉的脸，穿着叶家旧袍，眼神阴狠却又藏着几分怯懦。他是叶无痕前世最信任的亲信，却在九重天门前亲手将他推入陷阱。
叶无痕盯着那张脸，许久未语。
那人冷笑：“你以为你能逃？你以为你能赢？你不过是个被命运玩弄的残魂罢了！”
叶无痕终于开口：“你说得对。”
那人一怔。
“我确实逃过，也确实输过。但我活着回来了。”他抬手，轻轻触碰那道金丝，“你不配入轮回，但……我也不会再恨你。”
金丝断裂，光芒散去。
识海恢复平静。本源之力不再躁动，反而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澄澈感。仿佛历经千劫的灵魂，终于卸下了最后一块枷锁。
苏璃月松开手指，轮回镜碎片缓缓落回袖中。她脸色苍白，唇角溢出血丝，整个人摇晃了一下，险些栽倒。但她依旧坐着，抱着傀儡兔，目光落在叶无痕身上，像是在确认什么。
风停了。
九域的震动渐渐平息，天地归于短暂的宁静。
就在这片寂静中，一声轻笑响起。
萧红绫站起身，残破的披风从肩头滑落，堆在地上像一团熄灭的余烬。她抬手抚过眉间的旧伤，指尖沾了点血，然后慢慢抹开。
“他们还清了因果。”她看着叶无痕，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可我呢？”
叶无痕转头看向她。
“你一次次吞噬我的力量，借用我的天火，甚至……在我最虚弱的时候靠近我。”她往前走了一步，脚步很稳，“你说过，一切都有代价。现在，他们的债清了，那我们的呢？”
空气凝滞。
苏璃月垂下眼帘，手指收紧，抱紧了怀中的傀儡兔。她的意识仍在，却选择了沉默。
叶无痕没有回答。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本源之力在微微震颤，仿佛感应到了某种即将撕裂平衡的情绪。那些曾被他视为必要的利用，那些深夜里她握着噬魂链入睡的画面，此刻全都浮现在眼前。
萧红绫又走近一步，两人相距不过三尺。
“你从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她的声音低了些，却更沉，“你只需要我的火，我的力量，我的……存在。可你有没有想过，我需要什么？”
叶无痕喉结动了动。
他想说，他从未想过伤害她。
他想说，他以为彼此都明白这是权宜之计。
他想说，他其实记得每一个她替他挡下的劫难。
但他终究没开口。
因为他说不出口。
萧红绫盯着他的眼睛，忽然笑了下，很短，也很冷。
“现在，该算账了。”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点在他胸口——正是龙形纹路游走的位置。
那一瞬，残存的青铜铃铛碎片在她腰间微微一震，虽已破碎，却仍荡出一圈无形涟漪，扩散至整个空间。
叶无痕感到心脏猛地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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