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药谷深处的青石广场,已点起了上百盏灯。
陆明远手持桃木剑,脚踏罡步,剑尖每划过地面一下,就留下一道夺目的光痕。
三十六名门下弟子,各执阵旗分立八方,脚下逐渐浮现出硕大的太极图。
阴阳鱼眼处,各有一方玉台,左侧漆黑,右侧雪白。
“引月华!”
随着陆明远一声清喝,墨色玉台立刻升起一片幽光。
陈谨礼踏上玉台的刹那,皮肤上立刻浮现出细密的鳞纹。
那些青黑色鳞片,在晨光中泛着金属般冷光,如同无数细小的刀锋。
“聚阳炎!”
白色玉台同时亮起金红光芒。
余笙飞身落定,二话不说,将先天道体的气息悉数引动起来。
陆修远捧着罗盘走来:“祖父,辰时三刻已到,天地交泰,可以开阵了!”
“不急。”
陆明远郑重地看向阵中的二人,“老朽最后问一次,阵法一旦运转,你二人神识相通,可不容一丝勉强。”
“前辈放心。”
陈谨礼苦笑着解开衣领,露出心口蔓延的青黑色血管。
那些血管如同活物,不断蠕动,每跳动一次,就往脖颈处延伸几分,“再拖下去,我怕是真要变成半人半蛟的怪物了。”
余笙亦是笑着催促:“陆爷爷,您再啰嗦,太阳可要晒屁股喽。”
众人哄笑中,陆明远终于挥动桃木剑。
剑尖挑起的符纸迎风自燃,化作两道流光,分别没入阴阳鱼眼。
“阵起!”
整个太极图突然旋转起来。
陈谨礼只觉脚下一空,墨色玉台中伸出无数光丝,缠住他的四肢。
那些光丝刺入经脉的瞬间,蛰伏的月神精血顿时暴动,他眼前炸开漫天血光!
这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浮墨山血池,粘稠的液体灌入七窍。
但这次不同的是,有温润如春风的气息,正顺着光丝涌来,将血色幻象层层剥开。
“守住灵台,不要抵抗。”
余笙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
陈谨礼转而内视,立刻看见一股金色的暖流,正包裹着躁动的月神精血,如同驯兽师安抚发狂的猛兽。
那暖流所过之处,暴走的蛟气纷纷退避,在经脉中开辟出一条澄澈通路。
阵外众人看得真切。
余笙所在的白色玉台,不断抽取朝阳紫气,经过转化后,输入陈谨礼体内。
原本蔓延到他脖颈的鳞纹正缓缓消退,暴起的血管也渐渐平复。
两种能量在太极图中循环往复,形成完美的阴阳平衡。
“不愧是先天道体。”
陆修远盯着罗盘喃喃自语,“照这个速度,午时前就能……等等,不对劲!”
罗盘中央的磁针,突然疯狂旋转,阵中异变陡生。
陈谨礼心口,突然凸起拳头大的鼓包,皮肤下有什么东西,正剧烈蠕动!
那鼓包如同活物般四处游走,每次移动,都带起大片鳞片倒竖。
“吼!”
非人的嘶吼,震得四周灯火齐齐炸裂!
陈谨礼双眼暴睁,瞳孔已成竖瞳!
原本消退的鳞纹如潮水反扑,眨眼间覆盖全身!
阵中的阴阳二气,顷刻间开始倒流!
“快停阵!”
陆明远赶忙招呼。
十几名弟子,几乎是同时喷出血雾,手中阵旗接连爆燃!
失控的阵法掀起狂风,将青石板刮出道道裂痕!
余笙却突然抬手制止:“别动!”
她银牙紧咬,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她竟逆着倒流的阴阳二气,将更多灵气灌向陈谨礼!
“丫头疯了不成?!”
陆明远脸色骤变,“他的月神精血,正在污染你的先天道体!”
阵中的陈谨礼,已出现半蛟化的迹象。
额头生出短角,脊背刺出骨棘,捆缚他的光丝根根崩断!
但余笙看得更真切,那些翻涌的血气里,夹杂着与月神精血无关的黑紫色煞气,此刻正与月神精血相互撕咬。
“不是失控……是排斥!”
余笙话音未落,陈谨礼右臂突然炸开一簇血雾。
碎骨与鳞片四溅,露出白骨上,缠着三种不同的颜色。
银白的月华,猩红的妖煞,还有一丝几不可见的幽绿。
“是腐心蟒!他体内还有第三种妖兽精血!”
这句话如惊雷炸响。
陈谨礼在混沌中想起,之前在葬龙渊下,自己确实是被一头蟒妖吞下,又反吞了蟒妖的妖丹才得以脱险。
此刻,那股未曾除尽的蟒妖妖气,被两仪阵激发了出来,竟开始与被压制住的月神精血互相吞噬!
“喀啦!”
陈谨礼左腿膝盖,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
覆盖腿部的鳞片,正在银白与猩红间疯狂切换,每一次变色,都撕下大片皮肉。
阵外弟子已经吓得瘫坐在地,有胆小的甚至开始呕吐。
陆明远正要强破阵法,却见余笙做了一个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动作。
她摸出一把精致的银剪,毫不犹豫刺向自己心口!
“噗嗤!”
血光迸现的刹那,空气中竟传出一声嘹亮的凤鸣声!
余笙颤抖着手,从伤口勾出一滴金红色血珠。
那血珠离开身体后非但不坠,反而悬浮空中,表面跃动着瑰丽焰光。
每一簇火苗,都呈现出凤凰展翅的形态,将方圆十丈内的水汽,瞬间蒸腾一空!
“那是……余家的凤凰宝血?!”
陆明远顿时瞪大了双眼。
传说中能焚尽世间邪祟的至纯之血,自余家祖上出过一位,从此以后百余年未曾见过!
此刻,竟活生生出现在眼前!
余笙乃是先天道体,这一点,他们这些共事之人都知道。
却并不知道余笙同时,还有着余家最宝贵的凤凰血!
余笙已疼得面色惨白,却依旧强撑着,将血珠推向陈谨礼。
金红流光窜入阵法的瞬间,四周残余的灯油同时沸腾。
众人恍惚看见,一道火凤虚影展翅掠过,展开双翼,拥抱似的裹住陈谨礼。
悠长凤鸣直冲云霄,震得整座药谷回音不绝。
“轰!”
陈谨礼被火凤贯胸的刹那,三种纠缠的血脉,开始逐渐分解。
幽绿的腐心蟒血脉最先汽化,化龙池中染上的蛟煞挣扎着想要逃窜,却被金红火焰追着灼烧。
最终只剩下那一道银白月华,在火中沉浮,渐渐褪去暴戾,变得澄澈如初雪。
他体表的鳞片纷纷剥落,露出下面新生的肌肤。
余笙踉跄着跪倒在玉台上。
强取心头血的剧痛,让她视线一阵模糊,但嘴角却扬起一抹释然的弧度。
陈谨礼身上鳞片正片片剥落,新生皮肤下再无半点异色。
残存的月神精血,被凤凰血介入煅烧过后,化作细碎的光点融入经脉,再不复当初的暴虐。
最后一丝煞气被炼化时,整个陆家药谷,回荡起高昂的凤鸣声。
所有灵药无风自动,古松的松针成片成片的落下,纷纷燃成金色的火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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