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合上终端，转身走出废弃办公楼。阳光斜照在街面修补过的沥青上，反射出一片暗哑的光。他抬手看了眼时间，距离文化广场的公开活动开始还有四十分钟。
他步行前往市中心，沿途经过几处刚恢复营业的商铺。有人认出他，点头致意，也有人隔着玻璃多看了两眼。这些目光不再全是戒备，但也没到信任的地步。他知道，昨晚的行动清除了看得见的敌人，可人心里的裂痕，不是一堵墙、一盏灯就能补上的。
文化广场已经搭起临时舞台。一侧是身着传统服饰的民间舞团，正在调试鼓点；另一侧几个年轻人戴着耳机，对着音响节拍做热身动作。两边相隔不到十米，却像两个世界。主持人正协调演出顺序，话音未落，一名年轻舞者突然上前，指着节目单：“为什么我们排在后面？街舞才是现在的主流！”
“主流？”一位年长的舞者冷笑，“你们那叫扭动，不叫舞蹈。”
争执迅速升温。观众中有人附和，有人起哄，气氛眼看要失控。叶尘走近时没人注意到他，直到他站到两人中间，声音不高地开口：“既然都觉得自己的方式更好，为什么不试试让对方也看看？”
两人愣住。叶尘继续说：“你们各自准备一个片段，接下来加一场合作表演。不是轮流上台，是一起跳。”
“这不可能！”年轻舞者脱口而出。
“那就证明它可能。”叶尘看着他，“你怕的不是顺序，是不被理解。他们也是。”
人群安静下来。主持方犹豫片刻，最终同意调整流程。二十分钟后，鼓点与电子节拍第一次交织响起。虽然配合生涩，动作也不协调，但当传统舞步与现代律动在同一个节奏下碰撞时，台下响起零星掌声，随后渐渐连成一片。
叶尘没等演出结束就离开了。他沿着滨江步道往北走，脚步放得很慢。这场冲突不大，却让他想起昨夜在系统中看到的那些数据——市民论坛里，关于“谁的文化更有价值”的争论持续发酵。有人抱怨非遗项目占用了太多公共资源，也有人指责街头艺术破坏市容。分歧不在艺术本身，而在人们是否愿意给彼此留一个位置。
回到临时办公点，他调出“暗影契约系统”，启动情报洞察术，输入关键词“文化活动”“社区争议”。积分扣除三百，三分钟后，一份舆情摘要自动生成。高频词集中在“排斥”“资源分配”“话语权”上。评论区里，一句留言反复出现：“我们不是反对别人，只是不想被忽视。”
他关闭界面，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单一展示无法消除隔阂，必须建立双向通道。不是谁取代谁，是谁都能被听见。
第二天上午，他召集苏家文化事业部负责人开会。对方带来一叠国际艺术周的筹备方案，刚要汇报，叶尘摆手打断：“先停下所有庆典类项目。”
“可是上面已经批了预算……”
“我不是要取消文化活动，是要换种方式做。”叶尘将昨晚的观察和系统数据简要陈述，“我们现在缺的不是节目，是对话的平台。你们的任务不是办演出，是摸清本地有多少文化团体，他们在做什么，想要什么。”
负责人迟疑：“可市政部门从没做过这种协调工作，怕是推不动。”
“那就从试点开始。”叶尘递过一张纸，“先列名单，再找共性需求。比如场地、宣传、技术支持。别想着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先让不同群体坐到一张桌上说话。”
会议结束后，苏婉儿来了。她穿了一件浅色风衣，手里提着一个布包。“听说你把艺术周叫停了？”
“暂时。”叶尘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正在施工的艺术中心，“昨晚看了场舞，一群人在台上打架，台下一群人也在吵。我们解决了安全问题，可如果大家心里还是对立的，早晚还会出事。”
苏婉儿点点头：“我这几天接触了几位老艺人，他们担心手艺失传。也有留学生社团想办文化节，但找不到场地支持。两边都在喊难，可谁也不理谁。”
“所以不能只靠政府拨款或企业赞助。”叶尘转身面对她，“我们要做的，不是扶持某一种文化，而是让它们互相看见。传统需要新观众，新潮也需要根基。只有当它们开始交流，城市才算真正活起来。”
苏婉儿沉默片刻，轻声说：“那你打算怎么做？”
叶尘走到窗边，目光透过玻璃望向远方，缓缓说道：‘这个平台的搭建，前期准备工作会很多。除了调研不同文化团体的需求，还得考虑场地的改造细节。比如老剧院，它的历史韵味是优势，但内部的设施老化问题也不容忽视。水电线路需要重新铺设，消防设施得更新，这些都是保障安全的基础。而且，要让不同文化群体能在这里顺畅交流，空间布局也很关键。不能把传统艺术区域和现代艺术区域完全割裂开，得找到一种融合的方式，让大家在互动中自然产生交流。’
“然后呢？”
叶尘转身，从桌上拿起一份资料，递给苏婉儿，‘这上面是我整理的一些其他城市类似平台的案例。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成功的案例里，他们往往注重细节，比如活动策划会充分考虑到不同群体的参与感。失败的呢，大多是因为前期调研不充分，导致后续运营出现各种问题。我们可以从中吸取经验教训，避免走弯路。另外，资金的筹集也是一个方面。虽然我们不依赖单一的政府拨款或企业赞助，但合理的资金规划能让平台运营得更稳定。比如可以设置一些会员制度，或者开展相关的文化产品售卖。’
“然后让他们自己决定怎么互动。”他抬头看向舞台方向，“我们只提供空间，不规定内容。”
苏婉儿没再问。她知道他已经想得很清楚。
天色渐暗，她准备离开。临走前回头看了他一眼：“你需要支持时，我随时都在。”
叶尘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份草案，目光落在剧院深处那片阴影上。
门外，一阵风吹过，卷起几张废纸，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又缓缓落下。
几天后，叶尘亲自走访了城西的老工艺坊。一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工作室里，几位白发苍苍的老匠人正围坐在木桌前讨论。领头的是省级非遗传承人陈伯，手里摩挲着一把未完工的竹编灯笼，眼神专注而沉静。
“我们不怕没人看，就怕没人学。”陈伯抬起头，语气平实却不无沉重，“每年申报进校园的项目都被压在流程里，孩子们连见都见不到，谈何兴趣？我们希望能在平台上有一个固定时段，不求天天演，哪怕每月一次，能现场教学，能让年轻人亲手试一回，火种就不会断。”
叶尘认真记下，问道：“如果给你们安排多媒体记录设备，把整个制作过程录下来同步播放，再配上讲解，会不会扩大影响？”
“好啊！”旁边一位老师傅眼睛一亮，“我这剪纸讲究手势、力道、呼吸，光看成品哪懂门道？要是能直播，外省的孩子也能看，还能回放，那就是真传承。”
叶尘点头：“设备和技术支持我们会协调。但更重要的是，让你们的声音被听见。不只是展示，而是对话。”
离开工艺坊后，他又来到大学城的一间共享创作空间。几名留学生正围着一台投影仪调试视频。负责人林远是位在读研究生，主修数字媒体艺术。
“我们想做一个‘流动文化展’，用AR技术还原各国节日场景。”林远指着屏幕上的动态模型，“但学校提供的场地不支持长时间布展，设备也老旧。我们最需要的是一个能自由布置的多功能厅，最好配备高清投影、环绕音响，还有网络直播接口。”
“你们希望观众参与吗？”叶尘问。
“当然！”林远笑了，“艺术不是单向输出。我们计划设置互动区，观众戴上VR眼镜，就能‘走进’我们的节日。甚至可以用手势参与虚拟仪式。但这对空间和设备要求很高，目前根本没有合适的地方。”
叶尘翻开笔记本，记下“多功能厅”“AR\/VR支持”“直播接口”等关键词。“我会把你们的需求纳入首批试点资源配置清单。不过，我希望你们也能和传统团体合作一次，比如把皮影戏用数字方式重新演绎。”
林远一怔，随即露出兴奋的神色：“这想法太棒了！我们一直想找本土元素做融合创作，但根本不知道去哪儿找人……”
“现在你知道了。”叶尘合上本子，“平台的意义，就是让你们彼此找到。”
几天后，第一份《多元文化协作平台筹建白皮书》初稿完成。其中明确列出三大模块：传承工坊区、创新实验区、跨界融合区。每个区域均配备基础保障设施，并设立轮值代表机制，由各团体推选成员参与日常运营决策。
叶尘在最后一页写下结语：真正的文化共生，始于尊重差异，成于主动连接。不是谁为谁让路，而是我们一起开辟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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