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产房里的第一声奶叫
产房的灯泡裹着层薄纱，把光线滤得温吞。老黄狗阿福趴在垫着旧棉被的纸箱旁，舌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舔着前爪，沾着羊水的毛粘成一缕缕。纸箱里，五只粉嘟嘟的小肉球正挤在一块儿，最边上那只毛色偏浅的，后腿还没完全舒展开，却已经挣扎着往同伴堆里拱，小鼻子一抽一抽，发出细若蚊蚋的“嘤嘤”声——这是它来到世上的第一声叫，像被掐灭的火星，短促，却带着活气。
阿福是只纯种的中华田园犬，黄黑相间的毛在产房暖烘烘的空气里泛着油光。它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扫过纸箱里的小家伙们，尾巴在地上轻轻拍了两下，扬起细小的灰尘。女主人陈秀端着碗温水走进来，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着刚生产完的阿福。“辛苦啦，阿福。”她蹲下身，指尖轻轻划过阿福的脊背，触感温热，还带着生产后的微颤。
纸箱里的小家伙们闭着眼，凭着本能往母亲的方向挪。那只浅色的小狗被挤到了最外面，它的小爪子乱蹬，却怎么也爬不过同伴圆滚滚的身子，急得“哼唧”声越来越响。阿福似乎听到了它的着急，小心翼翼地把前爪伸进纸箱，用肉垫轻轻扒拉了两下，将它拨到了自己的肚皮边。
小家伙立刻找到了乳头，含住的瞬间，整个身子都跟着颤了一下，然后开始用力吮吸。奶水顺着喉咙滑下去，鼓起小小的嗉囊，它的尾巴尖无意识地扫着阿福的肚皮，像在表达满足。陈秀看着这一幕，眼眶有些发热——三天前她还在担心阿福第一次生产会出意外，现在看着这一窝蠕动的小生命，只觉得心里被填得满满的。
这窝小狗是阿福和邻村那只黑色公狗“黑子”的孩子。黑子是只出了名的机灵狗，去年冬天帮着村民追回过被盗的鸡，可惜春天的时候误食了毒鼠药，没撑过去。陈秀总觉得，这窝小狗里，一定有像黑子的地方。
接下来的日子，产房成了家里最安静的角落。陈秀每天都会用温水擦拭纸箱，换上干净的旧毛巾，再撒上一把晒干的艾草——这是村里的老法子，据说能驱虫。阿福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孩子们，饿了就叼着陈秀递来的肉骨头到纸箱边啃，眼睛却始终盯着那几只此起彼伏蠕动的小毛球。
那只浅色的小狗总是最活跃的。出生第三天，它的眼睛还没睁开，却已经能凭着嗅觉找到母亲的乳头，哪怕被其他兄弟姐妹挤开，也会绕个圈重新挤回去。有一次陈秀给小狗们称重，发现它比最壮实的那只轻了整整半两，可吃奶的劲儿却丝毫不输，小嘴巴嘬得“滋滋”响，小耳朵还没竖起来，软趴趴地贴在脑袋上，随着吮吸的动作轻轻颤动。
“就叫你‘小浅’吧。”陈秀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它的小鼻子，湿乎乎的，带着点凉意。小浅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吮吸的动作顿了顿，小脑袋往陈秀的指尖蹭了蹭，然后继续埋头苦吃。
出生第七天，小浅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一条缝。不是清亮的黑，而是蒙着层薄雾的灰，像被雨水打湿的玻璃。它好奇地眨了眨眼，视线模糊，只能看到母亲毛茸茸的肚皮和同伴们晃动的影子。有只稍大的小狗不小心踩在了它的背上，小浅被压得“嗷”了一声，却没退缩，反而拱起身子，把对方顶开了半寸。
阿福立刻用鼻子顶了顶那只调皮的小狗，像是在教训它。然后低下头，用舌头舔了舔小浅的背，粗糙的舌面带着温热，把它被踩乱的绒毛舔得服服帖帖。小浅舒服地眯起眼，顺着母亲的舔舐蹭了蹭，眼睛里的灰雾似乎淡了些，隐约能看到母亲眼中的温柔。
第十天，小浅的耳朵终于竖了起来，尖尖的，像两片小树叶。它第一次看清了这个世界：母亲黄黑相间的毛在光线下有淡淡的光泽，同伴们的毛色各有不同，有的像母亲一样黄，有的带着黑斑，还有一只几乎是全黑的，像极了黑子。产房的窗户糊着塑料布，阳光透过布面，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小浅盯着那些光斑看了很久，小脑袋歪着，仿佛在琢磨这会动的东西是什么。
它开始尝试着离开母亲的肚皮，摇摇晃晃地在纸箱里踱步。前腿还不太稳，走两步就打个趔趄，像个喝醉酒的小老头。有一次它不小心摔出了纸箱，“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吓得它“嗷呜”一声，四条腿缩成一团。阿福立刻从纸箱里探出头，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却没有立刻把它叼回去——它似乎想让小家伙自己站起来。
小浅趴在地上，委屈地哼唧着，小鼻子一抽一抽。它看到母亲的眼睛在看着自己，还有纸箱里同伴们好奇的小脑袋。它试着抬起前腿，又晃了晃，终于撑起了身子，然后一瘸一拐地挪回纸箱边，用头使劲蹭着母亲的爪子，像是在撒娇。阿福这才低下头，把它叼回了孩子们中间。
陈秀站在门口，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想起村里老人说的，小狗要自己摔过几次，腿才会更结实。她转身走进厨房，从碗柜里拿出个小碟子，倒了点温牛奶，用小勺搅了搅，然后端到纸箱边。
小浅闻到了牛奶的香味，第一个凑了过来。它还没试过牛奶的味道，先用小鼻子碰了碰碟子边缘，然后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甜味在舌尖散开，它立刻兴奋起来，把小脑袋埋进碟子里，喝得满脸都是奶渍。其他小狗也跟着围过来，一时间碟子里挤满了毛茸茸的小脑袋，“吧唧吧唧”的声音在安静的产房里格外清晰。
阿福看着孩子们，尾巴轻轻摇了摇。阳光从塑料布的破洞漏进来，正好落在小浅的背上，给它浅黄的毛镀上了一层金边。陈秀靠在门框上，看着这一大家子，嘴角忍不住往上扬——这窝小狗里，她最疼这只叫小浅的，总觉得它身上有股不服输的劲儿，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狗们长得飞快。出生半个月的时候，它们已经能在院子里满地跑了。小浅总是跑在最前面，小小的身子像颗黄色的子弹，一会儿追着蝴蝶跑，一会儿又去啃院子角落的杂草，小尾巴翘得高高的，像面胜利的小旗子。
有一次它追着一只麻雀跑到了院门外，刚迈出两步，就被阿福叼着后颈拖了回来。阿福把它放在地上，用鼻子重重地顶了顶它的屁股，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警告声。小浅委屈地耷拉着耳朵，却不敢再往外跑——它知道母亲是在保护它，门外的世界太大，藏着太多它还不懂的危险。
陈秀看着在院子里嬉闹的小狗们，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给它们找新家。村里好几户人家都来问过了，张大爷想要那只全黑的，说像黑子，能看家；李婶喜欢那只带黑斑的，说看着喜庆。只有小浅，她还没舍得答应给别人。
“留着小浅吧，”陈秀摸着阿福的头说，“给你做个伴。”阿福像是听懂了，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心，尾巴在地上扫出沙沙的声响。
夕阳把院子里的树影拉得老长，小浅正趴在阿福的肚皮上，咬着母亲的爪子玩。阿福闭着眼，任由它胡闹，偶尔抬抬爪子，像是在跟它逗乐。远处传来邻居家的炊烟味，混着院子里艾草的清香，在暖烘烘的空气里慢慢散开。小浅打了个哈欠，把脑袋埋进母亲柔软的毛里，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它还不知道，未来的日子里，会有无数的风雨等着它，但此刻，它只需要安心地睡在母亲身边，做个被守护的小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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