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湿的海风裹挟着血腥味与恐惧,在荒凉的石滩上弥漫开来。
烂牙明喉咙被冰冷的刀柄死死顶住,呼吸艰难,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他身后的七八个马仔,被雷虎那捏碎岩石的非人力量震慑,一个个僵在原地,进退维谷。他们平日里欺负一下老实巴交的新移民或者落单的渔民还行,何曾见过赵龙这般鬼魅的身手和雷虎这等狂暴的力量?
陈星站在烂牙明面前,身形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瘦削,但那股渊渟岳峙般的气度,却让所有人都不敢轻视。他没有看那些马仔,目光只是平静地落在烂牙明因恐惧而放大的瞳孔上。
“我的规矩很简单。”陈星开口,粤语依旧生涩,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第一,我们这些人,安全离开。第二,你的命,暂时留着。”
他微微抬手,示意赵龙稍松一些力道。
烂牙明立刻如同濒死的鱼一般大口喘息,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花衬衫。他丝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有异动,喉结就会被那把看起来就异常锋利的伞兵刀瞬间洞穿。
“兄…兄弟…误会,都是误会…”烂牙明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我…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各位大佬…放…放我一马,我立刻带人滚蛋…”
“滚蛋?”陈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太便宜你了。我们初来乍到,需要个地头蛇帮忙引路。你,烂牙明,很‘荣幸’被选中了。”
烂牙明心里一沉,知道今天踢到了铁板,恐怕难以轻易脱身。
陈星不再看他,转而对着那些紧张的马仔,语气不容置疑:“放下家伙,后退十步。”
马仔们面面相觑,最后目光都投向烂牙明。
烂牙明感受到喉间的压力再次加重,慌忙嘶喊道:“听…听他的!都放下!后退!”
“哐当…哐当…”钢管、西瓜刀被扔在地上,七八个马仔依言后退,拉开了距离。
直到这时,陈星身后那群惊魂未定的偷渡客才稍稍松了口气,看向陈星几人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和敬畏。尤其是之前被点名的几个妇女,更是泪眼婆娑,连连低声道谢。
“老龟。”陈星唤道。
一直躲在人后,腿肚子还在打颤的老龟连忙小跑上前,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星哥,您吩咐。”
“搜搜他们身,把钱和值钱的东西集中起来。”陈星淡淡道,“算是他们给我们的‘见面礼’和‘压惊费’。”
“好嘞!”老龟一听有钱收,立刻来了精神,他本就熟悉这套路,麻利地开始行动。那些马仔敢怒不敢言,在老龟和雷虎虎视眈眈的注视下,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那点可怜的财物被搜刮走。
收获不多,一些皱巴巴的港币,几块廉价手表,还有烂牙明那条看起来唬人实则成色一般的金链子。老龟将所有财物捧到陈星面前。
陈星看都没看,直接道:“钱分三份。一份,给刚才受惊的姐妹和孩子。一份,给船上的兄弟分了,压压惊。最后一份,我们留下,作为启动资金。”
他分配得公平合理,瞬间赢得了所有偷渡客的好感。就连之前有些小心思的人,此刻也彻底服气。乱世之中,能打的人不少,但既有武力又有头脑和格局的领头人,却是可遇不可求。
处理完内部事宜,陈星的目光重新回到烂牙明身上。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陈星示意赵龙完全放开烂牙明,但赵龙的气机依旧锁定着他,让他不敢有丝毫异动。
“大…大佬,您想谈什么?只要我知道的,一定说!”烂牙明揉着发疼的喉咙,姿态放得极低。
“这里是什么地头?最近有什么财路?”陈星问道,语气平淡,却直指核心。
烂牙明不敢隐瞒,连忙道:“这里是西贡东边,比较偏僻,一般偷渡的都在这边上岸。财路…大佬,我们也就是收收保护费,敲诈一下新客,没什么大财路…”
陈星眼神一冷。
烂牙明一个激灵,赶紧补充道:“不过…不过我听说,最近海上跑电器的‘大飞’(大马力快艇)生意很火!日本那边的电视机、录像机、收录机,运过来翻几倍都能卖掉!就是…就是风险大,本钱也大,还要打通水警和各个码头的关节…”
走私电器!
陈星眼中精光一闪。这正是他记忆中风靡八十年代末的暴利行业!也是他计划中快速积累第一桶金的关键!
“你知道具体的线路和接头人吗?”陈星追问。
“我…我这种小角色哪里接触得到…”烂牙明苦着脸,但看到陈星眼神变冷,立刻话锋一转,“不过!我知道有个叫‘肥祥’的,在观塘码头一带混得开,据说他跟几条‘大飞’的船主有联系,专门负责散货!”
观塘码头,肥祥。陈星默默记下这个名字。
“很好。”陈星点了点头,“今天的事,到此为止。你可以带着你的人走了。”
烂牙明如蒙大赦,连连鞠躬:“谢谢大佬!谢谢大佬不杀之恩!”说完,就想带着手下灰溜溜地离开。
“等等。”陈星的声音再次响起。
烂牙明身体一僵,差点瘫软在地。
陈星走到他面前,将他那条金链子拿起来,掂量了一下,然后塞回他手里。“这个,还你。记住,今天你没见过我们。如果让我知道你敢泄露半个字,或者事后报复…”陈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我保证,你会消失得无声无息。相信我,我做得到。”
烂牙明看着陈星那双深邃如同寒潭的眼睛,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他用力点头,赌咒发誓:“不敢!绝对不敢!我烂牙明要是说出去,天打五雷轰!”
看着烂牙明一行人连滚带爬、狼狈消失在夜色中,雷虎啐了一口:“呸!便宜这帮杂碎了!”
赵龙默默收刀,回到陈星身后,如同最忠诚的影子。
老龟则凑过来,有些担忧:“星哥,放他们走,会不会…”
“暂时不会。”陈星打断他,“这种地痞,欺软怕硬。我们展示了肌肉,又没把他逼到绝路,还给了他一点甜头(还了金链子),他短时间内不敢乱来。而且,我们需要他这张嘴,把我们的‘名声’悄悄传出去。有时候,凶名在外,能省去很多麻烦。”
老龟恍然大悟,看向陈星的目光更加敬佩。这位年轻的领头人,心思之缜密,手段之老辣,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危机暂时解除,众人不敢在此久留,在老龟的带领下,继续摸黑向市区方向前进。
路上,陈星一边适应着这具年轻的身体,一边在脑海中完善着计划。走私电器,利润巨大,但正如烂牙明所说,风险也高。他需要尽快建立起自己的队伍,打通关节,找到稳定可靠的货源和销路。
“星哥,刚才你真厉害!”雷虎凑过来,瓮声瓮气地说,脸上满是兴奋,“三两下就把那帮孙子吓尿了!咱们接下来是不是就去干那个什么‘大飞’?我力气大,可以扛货!”
陈星笑了笑,拍了拍雷虎结实的肩膀:“少不了你出力的时候。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要先安顿下来,摸清情况。”
他看向沉默的赵龙:“阿龙,你怎么看?”
赵龙言简意赅:“风险可控,利益巨大。可以操作。需要情报和武器。”
陈星点头,赵龙总能一针见血。
他又看向老龟:“老龟,到了市区,安顿和打听消息的事情,就交给你了。钱,从我们那份里出。”
“星哥放心!我在油麻地有相熟的老乡,可以暂时落脚!打听消息是我的老本行!”老龟拍着胸脯保证。
一行人趁着夜色,跋涉了数个小时,终于在天蒙蒙亮时,看到了逐渐密集的屋邨和街道。八十年代末的香港,已经初显繁华,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与破旧的寮屋区形成鲜明对比,充满了巨大的落差感和无限的可能性。
看着眼前这座即将因他而风起云涌的城市,陈星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目光锐利,野心在胸中燃烧。
怒海孤舟的颠簸已成过去,偷渡者的野望,将在这片土地上,野蛮生长,直至……遮天蔽日。
他低声对身边的兄弟们,也对自己说:
“记住,这里不是终点,而是起点。我们要的,不是偏安一隅,而是……整个香江。”
朝阳的第一缕金光刺破云层,照亮陈星年轻却坚毅的侧脸,那双眼眸中,倒映着这座城市的轮廓,也倒映着一个即将崛起的黑暗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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