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螺魔宫西北百里之外,玄冰谷寒冰凹。
穷神凌浑震破水晶球,化作一道匹练金光遁走,并未远离。金光只在云层中几个闪烁,便悄无声息地折向西北,瞬息间已落在一处被万载玄冰覆盖、寒风呼啸的深谷之中。谷底一处天然形成的雪凹内,灵云、朱文、轻云、文琪、司徒平以及元神显化的郑八姑,连同章南姑、章虎儿、于建、杨成志四人,正围坐一处。那独角神鹫则立在凹外高处,警惕地了望。
金光敛去,凌浑那身标志性的破烂身影突兀地出现在雪凹之内,毫无征兆,仿佛他本就在那里一般。
“凌师伯!”灵云反应最快,一眼认出,连忙起身,率众下拜。朱文、轻云等人也慌忙跟着行礼。郑八姑的元神更是微微一颤,显出激动之色,亦随众参拜。
凌浑见了这些小辈,倒不似对敌人那般滑稽随意。他目光如电,扫过众人,尤其在章南姑等四个惶惶不安的小辈身上略作停留,微微颔首。他抬手虚扶,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众人托起,声音也少了几分戏谑,多了几分前辈的威严与温和:
“都起来吧。”
他目光落在灵云身上,开门见山道:“我适才知道几个魔崽子要借水晶球观察你们过去同现在的动静,好用妖法中伤,恐你们不知,日后受了暗算,特意前来护持。”
他顿了一顿,目光转向章南姑等四人:“方才在上面,见这四个孩子向道心坚,你又执意不允,累他们寻死觅活,我在上面见了于心不忍。” 他看向灵云的眼神带着理解,“我知你并非矫情,自有你的难处。好在毒龙初用晶球照影,须先看以前动静,暂时还不能到此,特意抽空下来与他四人说情,省你为难。”
灵云闻言,心中既感凌浑的维护,又为这四个孩子得遇机缘而欣喜,连忙恭敬应道:“师伯明鉴。”
凌浑继续道:“他四人质地尽可入门,只杨成志还有许多魔牵(指尘缘孽债或心性考验),好在既由我出头,以后如有错误,我自会到时点化。” 他语气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担当,“你可听我的话,代齐道友暂为收下。此地他四人住居不宜,少时由我代你托人先送他们回转凝碧崖。你等事完回去,不久齐道友同峨眉诸道友聚集峨眉,如果齐道友责尔等擅专,你可全推在我的身上便了。”
灵云闻言,心中大石落地,知道这是最好的安排,连忙再次跪下领命:“弟子谨遵师伯法旨!” 随即起身,对章南姑、章虎儿、于建、杨成志四人肃然道:“尔等还不快快上前,跪谢凌真人接引之恩!”
章南姑四人如在梦中,绝处逢生,得蒙前辈金仙亲自说项,激动得浑身颤抖,连忙扑通跪下,朝着凌浑“咚咚咚”连磕响头,哽咽道:“多谢凌真人!多谢凌真人大恩大德!弟子永世不忘!”
凌浑坦然受了几拜,才摆手道:“罢了,起来吧。入我玄门,当守清规,勤修苦练,莫负今日机缘。”
四人又重重磕了几个头,这才含泪起身,垂手恭立一旁,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与感激。
灵云见凌浑安排妥当,心中敬服,乘机恳请道:“师伯神威盖世,弟子等万分敬仰。如今端阳在即,魔宫凶顽,不知师伯可否移驾,助我等同破青螺魔窟?” 她深知凌浑神通广大,若有他相助,此行胜算大增。
凌浑哈哈一笑,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态:“青螺那点破事,自有你们小辈去料理。我老人家还要去找那毒龙老儿耍耍,顺便看看我那未来的徒儿俞允中是否冻成了冰棍儿!你们按计行事便是,到时自有分晓!” 说罢,也不待众人再言,袍袖微扬,对灵云道:“人我先送走了,凝碧崖见!”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金光卷过章南姑、章虎儿、于建、杨成志四人,连同凌浑的身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只留下雪凹中面面相觑的众人和空气中淡淡的金光余韵。
郑八姑适才元神飞下,见了凌浑,也随众参拜,本欲上前恳求度厄,奈何凌浑来去匆匆,未及开口,心中好生叹息。当下只得转托灵云等人,代她向凌浑恳求一二。
灵云对郑八姑道:“这位师伯道法通玄,深参造化。只是性情特别,人如与他有缘,不求自肯度化;与他无缘,求他枉然。且等凌师伯少时如肯再降,或者青螺相遇时,弟子必当代道友跪求便是。” 八姑闻言,虽知渺茫,也只能连声道谢,心中存了一丝希望。
等了约莫一炷香时辰,凌浑仍未返回。那独角神鹫和神雕佛奴竟和好友重逢一般,形影不离。灵云因雪山中无甚生物可食,问起司徒平,知独角神鹫在紫玲谷内也是血食,便唤二鸟下来,命它们自去觅食。神鹫摇摇头,金睛炯炯望着司徒平,似有依恋。司徒平心知它必是遵紫玲嘱咐,不肯远离自己,心中感念紫玲情意,又想起她姊妹此时不知在何处,端阳斗法凶险莫测,一时竟有些出神。
寒萼见状,轻轻碰了他一下,笑道:“平哥,神鹫忠心,怕你在这雪峰之上有所闪失,不肯远离。它既不去,由它守着也好。”司徒平回过神,忙点头称是,心中却更添几分对紫玲姊妹的牵挂。
一旁的神雕佛奴见神鹫不去,忽地长鸣两声,声震山谷,随即冲霄飞起。神鹫似得了什么讯号,也跟着振翅飞了上去。二鸟在寒月清辉下盘旋一周,神雕便如一道灰色闪电,朝西南方疾射而去,神鹫紧随其后,转瞬没入沉沉夜色之中。
不多一会,神鹫率先飞回,并未落下,而是立在雪凹外一块高耸的山石之上,昂首挺胸,金睛如电,警惕地扫视着四外茫茫雪域,俨然一副守卫岗哨的模样。又过了约半个时辰,才见神雕巨大的身影破空而回,两只钢爪之上赫然抓着猎物。左爪紧攥着两只肥硕的黄羊,右爪则抓了十余只羽毛雪白、头顶朱冠的异禽。
轻云眼尖,首先认出,拍手笑道:“呀!是雪鸡!额非尔士峰的名产,最是肥美不过!神雕真个会寻好东西!”她本就活泼,此刻见了美食,更是高兴,当下便取了四只雪鸡,招呼司徒平与朱文道:“司徒师兄,朱师妹,快来帮手,我们想法子弄熟了打牙祭!”
灵云见状,不由莞尔:“你们几个,总爱淘气。这冰天雪地的凹谷之中,既无锅釜之类的厨具,又去哪里寻柴火来烧?难道还学那茹毛饮血不成?”她这一说,众人方才省起,轻云提着两只雪鸡,朱文也提了两只,四人面面相觑,一时倒不知如何下手了。
郑八姑在玉榻上微笑道:“诸位道友莫急。这雪鸡确是雪山珍馐,肉质细嫩,脂膏丰腴,昔年我未遭劫时,也常弄来解馋。烹制之法,倒有几种。今日虽无薪火,贫道却有一法,可令其自熟。只是需劳烦两位道友,去崖上铲些洁净冰雪下来。再将这雪鸡包裹严实,置于离我身前三尺之内的石上。少顷,便有熟鸡可飨诸位了。此外,这冰雪之下,还埋藏有数十年前我亲手酿制的寒碧松萝酒,性极醇冽,可助雅兴。”
朱文闻言,早已按捺不住,娇笑一声:“这法子有趣!”当即飞身掠上雪崖,剑光轻扫,便铲下大捧晶莹如盐的积雪。轻云也忙去帮忙。司徒平则将剩下的十只雪鸡麻利地去了五脏,用朱文、轻云取来的冰雪细细裹好,包得严严实实,如同一个个冰茧。
八姑口中默诵真言,运使法力,将旁边一块桌面大小的平整片石移了过来。朱文会意,用剑尖在石面上迅速掘开一个尺许深、数尺见方的石槽。司徒平将十只冰雪包裹的雪鸡并排放入槽中,又取来大量冰雪覆盖其上,压实之后,再寻了一块稍小些的磐石稳稳压住。
准备停当,八姑又指引了埋酒的位置。轻云依言寻去,果然在雪凹深处一株虬结的古松根下,掘出数个密封的陶瓮,拍开封泥,一股清冽冷香混合着淡淡松萝气息顿时弥漫开来,沁人心脾,竟将这寒冰凹中的凛冽之气都冲淡了几分。
“献丑了。”郑八姑轻喝一声,张口喷出一团绿森森、拳头大小的火焰,缓缓飞下,悬停在压着雪鸡的那块大石上方尺许之处。那绿火并不炽热,反而散发着一股奇异的寒气。只见绿火缓缓旋转,碧光流转,将整块大石笼罩在内。不消片刻,石缝之中便丝丝缕缕地冒出腾腾热气,白雾缭绕,浓郁的鸡肉鲜香随之飘散开来,引得众人食指大动,更奇的是,石槽内冰雪融化的水汽竟一丝也不曾溢出。
朱文、轻云嗅着香气,早已按捺不住,连声叫妙。轻云笑着打趣朱文道:“瞧你这馋猫样,有多少天没沾荤腥了?也不怕旁人笑话。”朱文秀眉一扬,正要反驳,吴文琪却道:“郑道友在此清修多年,一尘不染。我们来了已是叨扰,如今更在人家清修之地大动烟火,弄得腥膻满谷,未免太过意不去了。真成了恶客。”
朱文立刻道:“师姐你又来!大师姐和你都是一般的道学先生,酸气冲天。我等修道之人,讲究的是率性自然,不违本心。郑道友方才不是说了,她从前也常弄来吃,这法子还是她教的呢!你这一说,倒显得郑道友一番盛意是助长我们恶习了!”她伶牙俐齿,说得吴文琪一时语塞。
灵云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莫要拉扯上我。你们看,鸡该熟了,还不快去享用?”朱文、轻云闻言,欢呼一声,抢步上前,合力掀开那压石。只见石槽内冰雪尽化,一汪清亮滚烫的沸水之中,十只雪鸡通体雪白,羽毛早已自动脱落得一干二净,露出皮下粉嫩诱人、饱满紧致的鸡肉,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众人各自取了竹筷(轻云早有准备,用冰凌削成),除八姑早已绝了烟火,灵云也仅浅尝辄止外,余下七人:朱文、轻云、文琪、司徒平、于建、杨成志、章南姑(章虎儿年幼,只分了些鸡肉),各分得一只。又用坚冰凿成杯盏,斟满那碧如翡翠、寒气逼人却又入口醇厚绵长的寒碧松萝酒。一时间,雪凹之中,肉香酒冽,笑语喧阗,在这肃杀冰冷的雪山腹地,竟平添了几分难得的暖意与生气。
司徒平捧着一只肥美的雪鸡腿,冰杯中的酒液映着雪光,晶莹剔透。他咬了一口鸡肉,只觉入口即化,鲜嫩无比,一股暖流直透脏腑,驱散了雪山寒气。然而,这美味却让他心中更添思念。紫玲温婉,寒萼娇憨,她们在紫玲谷中,想必也常弄些山珍野味。此刻她们又在何处?是否安然?端阳之期步步逼近,魔宫凶险莫测……他下意识地望向西南方,那是紫玲谷的方向,也是青螺魔宫所在。心中默默祷祝:“紫玲、寒萼,望你们平安顺遂,早日相聚。”
与此同时,在距离寒冰凹百里之外的一处隐秘冰隙深处。
张玄盘膝而坐,周身笼罩在一层深邃内敛的暗灰色毫光之中,与周围万载玄冰的幽蓝寒光交融,几不可辨。他体内,万载空青那浩瀚磅礴的生命精气,正如同汹涌澎湃的江河,冲刷着每一寸濒临崩溃的经脉,修复着布满裂痕的筋骨脏腑。那翠绿色的生命源能所过之处,破碎的组织迅速弥合,枯竭的生机重新焕发。
然而,这磅礴药力与他丹田内那刚刚经历涅盘、处于“归墟”之境的混沌星璇,却并非全然相融。万载空青的生机如同春日暖阳,滋养万物;而归墟星璇的力量却如寂灭深渊,吞噬同化。两股力量在他体内激烈地碰撞、磨合。剧痛如同无数细密的钢针在骨髓中攒刺,又似有巨锤在反复锻打他的神魂。每一次碰撞,都让他浑身剧颤,额角青筋暴起,汗水刚渗出毛孔,便被体表逸散的混沌真元蒸发成缕缕白气。
眉心中,辛辰子留下的那道淡红诅咒印记,在万载空青生机与归墟之力碰撞的缝隙间,如同一条阴毒的赤蛇,疯狂扭动挣扎,试图汲取逸散的能量反扑,侵蚀张玄最后的神智防线。混乱、嗜血、怨毒的念头不断冲击着他的灵台。
“哼!”张玄紧守心神,《混元真解》法门运转到极致,意志如亘古磐石。他不再试图强行压制或驱赶这两股力量,反而引导它们,如同引导两条桀骜不驯的怒龙,让那充满生机的翠绿暖流去冲击、冲刷诅咒印记带来的阴寒与污秽;同时,催动归墟星璇,以那深邃的“湮灭”意志,去磨灭、吞噬诅咒印记中蕴含的怨念与辛辰子的残存意志。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而精妙的平衡。生机修复肉身,归墟磨灭邪祟。万载空青的暖流一次次冲刷,将诅咒的阴寒与污秽稀释、驱散;而归墟之力则如同最精密的磨盘,将那些被冲刷出的怨念杂质彻底分解、湮灭,化为最原始的能量粒子,反哺自身。
渐渐地,那淡红的诅咒印记,颜色开始变淡,扭动的频率也缓慢下来。它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坚冰,虽然顽固,却在两股截然相反却又相辅相成的力量持续作用下,一点点地消融、瓦解。
就在张玄全神贯注于体内这场凶险拉锯之时,他灵台深处那点混沌星璇的核心,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明悟,如同划破亘古黑暗的晨曦,悄然升起。他“看”到了生机与寂灭的交织,感受到了创造与毁灭的循环。万载空青带来的勃勃生机,是宇宙演化的起始;归墟之力指向的终极寂灭,亦是万物循环的归宿。二者看似对立,实则一体两面,同源于那未分阴阳、未判清浊的——混沌!
“混沌……非生非灭,亦生亦灭……包容万有,演化诸天……” 玄奥的感悟如同涓涓细流,流淌过他的意识。丹田内那暗灰色的归墟星璇,旋转的韵律陡然一变,不再仅仅是吞噬与磨灭,更带上了一丝包容与衍化的意蕴。那层笼罩他全身的暗灰色毫光,颜色似乎更加深邃内敛,边缘却隐隐泛起了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翠绿生机。
就在这顿悟加深的刹那——
“轰隆!!!”
一声沉闷却仿佛蕴含着无边怒火的巨响,猛地从东南方——青螺魔宫的方向传来!如同大地深处压抑的咆哮,震得整个冰隙簌簌作响,冰屑纷落!
张玄紧闭的双目骤然睁开!两道深邃如渊、却又带着一丝新生锐意的混沌幽光一闪而逝。他体内的气息瞬间收敛到了极致,如同彻底融入了这片冰壁阴影之中,唯有眉间那道诅咒印记,已然淡得只剩下几乎看不见的浅痕。
东南方,青螺魔宫上空,隐约可见一片狂暴的血色魔云翻滚升腾,其中夹杂着毒龙尊者那撕心裂肺、饱含着被戏耍后的狂怒与杀意的咆哮:
“穷!叫!花!凌!浑!我毒龙与你不死不休!!!”
显然,凌浑的“玩笑”,开得相当成功。端阳决战前的最后宁静,已被彻底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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