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江的怒吼,盖不住人间悲声。
阿张负手立于江畔乱石之上,衣袂在湿冷的江风中微动,目光沉静地落在那座新坟与坟前跪伏的瘦弱身影上。身旁的铁牛早已按捺不住,鼻腔里喷出粗重的气息,如同被激怒的牯牛,那只布满老茧的大手死死攥着腰间弯刀的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戾气几乎要破体而出。若非阿张那微不可察的摆手制止,他早已冲上前去,将那几只聒噪欺人的恶仆劈翻在地。而在他们身侧稍后一步,阿娜悄然静立,她的目光没有落在那些喧闹的恶仆身上,而是细致地扫过四周环境、乡民神色,最后定格在那跪地的少女身上,苗疆女子特有的敏锐让她更能体察细微的情绪与潜在的危险。她指尖微微蜷缩,几只细若尘埃的蛊虫已悄无声息地潜入风中,监控着场中一切异动。
乡民们低低的议论、悲泣,以及那恶仆尖刻的呵斥,混杂在江风与水声里,断断续续地飘入阿张耳中。零碎的信息在他心中迅速拼凑:少女名叫洛蓠,其父曾是这段险峻江道上真正的无冕之王,水性极佳,谙熟每一处暗流与险涡,被尊称为“洛龙王”。只因不肯将祖辈用性命换来的隐秘水道图献给览觎此地航运之利、欲行垄断的王家,便遭了算计,印子钱的利滚利如同附骨之疽,最终逼得这对精通水性的夫妻“意外”落水,连尸首都未能寻回。乡民语焉不详,那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却满是心照不宣的恐惧与愤懑,矛头暗指那姓王的豪强。
阿张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丈量着那名叫洛蓠的少女。她穿着粗糙的麻布孝服,宽大的衣服更显得她身形伶仃单薄,仿佛一阵稍大些的风就能吹入滔滔江水。长期的悲伤与显而易见的营养不良,让她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缺乏血色。她体内空空荡荡,莫说修真者的真元法力,便是寻常武夫的粗浅内力也无半分。
然而,就在这具看似脆弱不堪的躯壳上,阿张却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是那双眼睛。
泪水洗净后的眼眸,清澈得不像话,如同青衣江最深最静的潭水,倒映着天光云影与周遭的一切。但那清澈深处,却并非空洞,反而蕴藏着一股极其坚韧、不容折辱的意志,如同石缝中挣扎求生的韧草。更奇异的是,阿张那敏锐远超常人的灵觉捕捉到,这少女的瞳孔深处,似乎天然便能映照出周围无形无质的水汽流动!江风的轨迹、浪花的飞沫、甚至空气中那浓郁的水灵之气,在她眸中仿佛都有了隐约的形态。这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对“水”的亲和与感知,罕见的天赋。
他的视线微微下移,落在少女纤细的脖颈上。那里用一根普通的麻绳系着一枚物件——一枚被摩挲得极其光滑的黑色小石子,只有指甲盖大小,形制普通,毫不起眼。但阿张却从那石子上,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凝练的水灵之气波动!这波动内敛而古老,绝非寻常江边卵石所能拥有,更像是某种水属性灵物的核心碎片,经年累月被水灵滋养,又或因主人特殊的体质而产生了微妙共鸣。
“洛丫头,别给脸不要脸!”那王家的孙管事(从乡民低语中得知)早已不耐烦,见洛蓠油盐不进,脸上横肉一抖,对身后恶仆使了个眼色,“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拿下,按着她画押!”
两名膀大腰圆、满脸凶相的家丁立刻上前,蒲扇般的大手便向洛蓠瘦弱的肩膀抓去。少女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更白,眼中闪过绝望,却依旧死死咬着唇,不肯屈服。
就在那脏手即将触碰到孝服的刹那——
“吼!”
一声压抑已久的怒喝如同平地惊雷炸响!
铁牛动了!
阿张那微微的颔首,如同解开了猛虎的枷锁。他庞大的身躯爆发出与其体型不符的迅猛速度,如同一头发狂的蛮牛,裹挟着一股来自西北荒原的粗犷煞气,瞬间冲过数丈距离!
没有繁复的招式,只有最直接、最狠戾的实战搏杀术!
“砰!”
一记沉重的直拳,精准地轰在最先伸手那恶仆的腋下软肋。那恶徒甚至没看清来人的模样,只觉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传来,肋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剧痛瞬间抽干了他全身力气,惨叫着瘫软下去。
另一名恶仆大惊,刚抽出腰间携带的短棍,铁牛的左腿已然如同钢鞭般扫到!“啪”的一声脆响,狠狠踢在他的小腿胫骨上。那恶仆登时站立不稳,惨嚎着向前扑倒。
铁牛看也不看,反手一记肘击,重重砸在第三名想要冲上了的恶仆面门之上!顿时鼻血牙齿齐飞,那恶仆哼都没哼一声,仰面便倒。
兔起鹘落,不过呼吸之间。三名看似凶悍的恶仆已全部躺倒在地,痛苦呻吟,失去所有反抗能力。
那孙管事吓得魂飞魄散,脸上的倨傲早已被惊恐取代,连连后退,差点被脚下的石头绊倒。他指着铁牛,色厉内荏地尖叫道:“你…你们是什么人?!敢管我们王家的事?!知不知道王师尊和府衙……”
“滚!”
铁牛根本懒得听他废话,牛眼一瞪,如同怒目金刚,一声暴喝如同惊雷般砸了过去。那蕴含煞气的喝声,震得钱管事耳膜嗡嗡作响,心胆俱裂,最后一点勇气也消失殆尽。
“好…好…你们等着!有种别跑!”他撂下毫无新意的狠话,连滚带爬,也顾不上地上的手下,屁滚尿流地朝着来路逃去,模样狼狈至极。
那些倒地恶仆见状,也强忍着剧痛,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跟着逃了。
刚才还充满逼迫与悲戚的江岸,骤然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江水不休的咆哮和风吹过崖壁的呜咽。
乡民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看着那如同铁塔般矗立的凶悍汉子,眼神中充满了敬畏、感激,也有一丝深深的担忧。
洛蓠怔怔地站在原地,苍白的脸上带着惊愕与未干的泪痕。她看着挡在身前的铁牛,又看向气质深沉的阿张,最后目光落在缓缓走上前来的阿娜身上。
阿娜走到洛蓠面前,并未立刻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洛蓠方才被恶仆拉扯、沾了些尘土的手臂。她的动作很轻柔,带着一种女性特有的安抚意味。洛蓠身体微微一僵,却并未躲闪,她从阿娜眼中没有看到怜悯,而是一种近乎同类的理解和沉静的关怀。
“没事了,”阿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力量,“欺负你的人,暂时走了。”她指尖似乎有极淡的、好闻的草木清香掠过,让洛蓠因恐惧和悲伤而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洛蓠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波澜,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孝服,对着阿张、铁牛和阿娜三人,郑重地盈盈一拜。
“小女子洛蓠,多谢三位恩公仗义出手,解我危难。”她的声音沙哑却清晰,“但……恩公们还是快些离去吧。王家势大,绝不会善罢甘休。为了小女子这点私事,若连累了恩公,洛蓠万死难辞其咎。”
言语恳切,真心实意。
阿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她在苗疆见过太多苦难,深知在绝境中仍能保持这份善良与为他人着想的心性,何等珍贵。
阿张缓缓走上前,目光掠过她颈间的黑石,落在她清澈忧虑的眼睛上,淡淡开口,声音平静却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王家,不足为虑。”
他顿了顿,问道:“你,很熟悉这片江水?”
洛蓠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奔腾咆哮的青衣江,那眼神复杂,有悲伤,有敬畏,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血脉的联系:“回恩公话,洛家世代居于此地,依江而生……这江水,就像……就像另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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