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晨家那扇厚重的防盗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内里的暖光、酒气与那令人作呕的狂欢余味。明元站在昏暗楼道,却觉得那扇门关上的,是自己对“人性本善”最后一点幼稚的幻想。耳边似乎还在回荡杜晨志得意满的笑声,混杂着稚子天真而残忍的“妹妹被丢掉了”的絮语。
他并非未见过世间之恶。商海沉浮,明争暗斗,他自认早已心硬如铁。可当这种恶,如此赤裸、如此理所当然地发生在曾称之为“朋友”的人身上,发生在本该充满孺慕之情的家庭里,并以一种近乎“传承”的方式延续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顺着脊椎蔓延,冻结四肢百骸。
浑浑噩噩。
车子如何驶回陈师傅家楼下,他不记得。楼道声控灯明灭不定,映着他失焦的瞳孔。推开那扇从未上锁的旧木门,他像被抽走所有力气的躯壳,径直走向阳台藤椅,将自己“扔”了进去。
藤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似在叹息。
他无言,仰头望着天花板上岁月斑驳的痕迹,眼神空茫。道心?曾以为坚不可摧、仗剑行走的依凭,在那一刻,脆如琉璃,被重锤击得粉碎,渣都不剩。他甚至尝试动用家族传承的过阴之法,欲赴幽冥寻一公道,问一缘由。可杜家连那小女孩唯一的信物——那只脏旧的兔子玩偶,都急于销毁,断了最后念想。这无能为力的挫败,加深了他的崩碎。
厨房传来细微响动。陈师傅走出,端着刚沏好的养生茶。他看了一眼藤椅上失去生气的明元,无询问,无安慰,无惊讶。只是走到茶几旁坐下,目光平静落向窗外被切割的天空。
时间在粘稠的沉默中流淌。
不知多久,明元干涩嘴唇微动,声音沙哑如磨砂:
“老哥……你的道心……崩碎过吗?”
陈师傅听懂了。他端杯,吹散热气,水汽氤氲了那双洞悉一切的眼。沉默片刻,非是回忆,更像将翻涌情绪压回心底深潭。
“崩过。”二字,重若千钧。“不止一次。”
他未展开叙述那些惊心动魄或刻骨铭心,只用近乎平淡的语气继续:
“崩了立,立了崩。像海边垒沙塔,浪来了,就塌了,等浪退了,再垒。垒的次数多了,用的沙还是那些沙,塔却未必是原来的样子。后来,沙还是沙,塔也不是塔,浪来不来,也就没那么要紧了。”
话语如禅机,又似自语。明元听得似懂非懂,但那股极致冰冷,似乎因此裂开一丝微隙。陈师傅的“崩过”,是无声的认同,让他知自己并非独坠深渊。
恰时,陈师傅老旧手机震动,屏幕上跳动着“青月”的名字。
陈师傅看了一眼,未立刻接起,目光似有若无扫过明元。他发现明元虽依旧颓唐,但眼中死寂似淡去少许,至少,开始对周遭有了微弱反应。他这才按下接听键。
“陈师傅!”青月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与无奈,背景有隐约吵闹,“您……您这会儿方便吗?我这儿有个客户,情况有点……复杂,我实在处理不了,他们……”
陈师傅听着,脸上无波无澜,待青月语无伦次说完,才淡淡开口:“带上来吧。”
挂了电话,他转头看向眼神带上一丝询问的明元,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不算是笑,更像准备展示某种残酷现实的引子。
“今天让你看看,”陈师傅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有洞悉后的淡然,“什么叫愚昧无知。”
明元皱眉,心底那点因陈师傅话语生出的微妙共鸣,迅速被新的烦躁取代。他此刻最不想见的,就是所谓“愚昧无知”。然而,未及开口,楼梯间传来的喧嚣,已以一种极具穿透力的方式,宣告了它们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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