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回响密林,仿佛一步跨入了另一个维度。北境的荒凉死寂与晶簇森林的瑰丽生机在此地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粘稠的、浸透着无数过往片段的诡异氛围。参天古木的枝桠在浓雾中扭曲伸展,如同僵直的鬼爪。地面上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腐殖层软陷湿滑,踩上去几乎不发出声音,却仿佛能感受到其下埋葬的无数岁月。
无处不在的“声音”是这里最显着的特征。它们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声波,而是直接作用于感知层面的“记忆回响”。孩童银铃般的笑声可能从左侧飘来,紧接着右侧就传来垂死者的沉重喘息;刀剑交击的铿锵、情人间的绵绵絮语、盛大祭典的庄严祷词……无数破碎的、属于不同时代、不同生命的片段,如同混杂的无线电波,无休无止地在浓雾中播放,试图塞满闯入者的脑海。
星瞳的警告言犹在耳。林风紧守心神,将“心之钥”散发的银白光晕维持在周身,如同在信息洪流中构筑起一座小小的孤岛,过滤着那些试图侵入的杂音。规则之书悬浮在他肩侧,书页上那丝不易察觉的黑色锈迹并未扩散,但也没有消失,像是一个沉默的警示。
(承)
“区域环境感知”在这里受到了极大的限制。浓雾不仅遮挡视线,似乎也蕴含着某种干扰感知的能量粒子,使得他的探测范围被压缩到不足三十米。他只能依靠“心之钥”对西南方向那稳定呼唤的微弱感应,以及规则之书上地图的指引,在迷宫般的林木与雾气中艰难辨识方向。
他尝试运用“规则碎片解读”去理解那些“记忆回响”。集中精神时,他能勉强从一片混乱的噪音中剥离出某个相对清晰的片段——可能是一段关于某个古老家族兴衰的短暂画面,或者是一种早已失传的工艺的模糊记忆。但这些碎片大多支离破碎,缺乏连贯性,如同被撕碎后随风飘散的书页,除了带来认知上的混乱,几乎毫无价值。
规则之书也在被动记录着这些回响。空白的书页上开始自动浮现出一些扭曲的、如同速写线条般的人物或场景轮廓,但它们闪烁不定,无法稳定成型,仿佛墨水无法在浸湿的纸上停留。
前行了约小半天,除了精神上的疲惫加剧,并未遇到实质性的危险。但这片密林的死寂与“喧闹”并存的诡异,反而让人更加不安。
(转)
就在他绕过一株根系裸露、形态如同痛苦哀嚎人形的巨树时,怀中的“心之钥”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感!并非指向西南的呼唤,而是强烈的、针对左侧浓雾深处的危险预警!
几乎同时,规则之书上那丝黑色锈迹,如同被激活般,骤然扩散了一小圈!
林风瞬间停下脚步,全身肌肉绷紧,求生刀已握在手中,目光锐利地投向左侧。
浓雾翻滚,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显现。那并非实体生物,而是一个由更加浓郁的灰白色雾气凝聚而成的人形轮廓。它没有五官,身形不断扭曲变化,时而像一位拄杖的老者,时而像一名奔跑的孩童,时而像一名持剑的战士……仿佛是由无数破碎的记忆碎片强行拼凑而成的聚合体。
它“走”过的地方,周围的雾气似乎都变得更加黯淡、凝滞,连那些无处不在的记忆回响都仿佛被它吸收、吞噬,留下一片诡异的真空地带。
林风能感觉到,这个东西……在“饥饿”。它渴望更多的记忆,更多的“回响”来填充自身,稳定它那极不稳定的存在!
那雾气人形似乎也“嗅”到了林风身上那鲜活、凝练的精神力量,以及“心之钥”和规则之书所蕴含的、与众不同的“信息”。它发出一阵无声的、却直接作用于精神的贪婪嘶鸣,猛地加速,如同鬼魅般向林风飘来!
它所过之处,连光线都仿佛被扭曲吸收!
林风不敢怠慢,立刻将“心之钥”的光芒凝聚于身前。银白光芒与那灰白雾气接触的刹那,发出一阵“嗤嗤”的声响,如同冷水滴入热油!雾气人形发出一阵痛苦的扭曲,但它并未退缩,反而更加疯狂地涌动,试图侵蚀、同化那银光!
更让林风心惊的是,在与这东西对抗的过程中,他感觉到自己的一些边缘记忆——诸如某次无关紧要的用餐细节、一段早已模糊的童年风景——竟然开始变得淡薄,仿佛被无形的力量从脑海中抽离!
它在吞噬记忆!
规则之书剧烈震颤,书页上那些刚刚浮现的、不稳定的记忆轮廓线条,在靠近那雾气人形时,竟然也开始扭曲、淡化,有被抹去的迹象!而那圈黑色锈迹,则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着,似乎在与这雾气人形产生某种阴暗的共鸣!
(合)
林风心中警铃大作!这东西不仅危险,而且其存在形式极其诡异,似乎专门针对精神和记忆!常规的物理攻击恐怕效果甚微,甚至可能无效!
他一边竭力维持“心之钥”的防御光幕,抵抗着记忆被抽取的诡异感觉,一边急速思考对策。规则之书的异常锈迹,这东西对记忆的贪婪……它们之间是否存在联系?
他尝试调动那微弱的“地脉能量引导”权限,却发现这片密林的地脉能量异常沉寂、惰性,几乎难以引动分毫。仿佛这片土地本身的“记忆”都已被掏空,只剩下这些空洞的回响。
雾气人形愈发逼近,其散发出的吸力越来越强,林风甚至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一些更加清晰的记忆片段开始松动!
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猛地将精神力量集中于“心之钥”,不再仅仅是防御,而是尝试将其“辨析”与“净化”的特性,对准了这诡异的记忆聚合体!
银白色的光芒变得更加凝聚,如同探照灯般射入雾气人形的核心!
他“看”到了!在那不断变化的雾气核心深处,并非空无一物,而是缠绕着无数细密的、如同黑色血管般的丝线!这些丝线,与规则之书页缘的锈迹,散发着同源的气息!
是这种黑色的力量,在驱动、在污染这些记忆回响,将它们变成了这种贪婪的吞噬者?!
就在林风试图进一步解析,甚至尝试用“心之钥”的力量去净化那些黑色丝线时——
“嘶嘎——!”
雾气人形发出一声尖锐无比的精神尖啸,整个形体猛地爆散开来,化作无数道灰白色的气流,如同受到惊吓的鱼群,瞬间融入四周的浓雾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攻击停止了,记忆被抽取的感觉也消失了。
但林风站在原地,脸色凝重。他低头看向规则之书,那圈黑色的锈迹,似乎比刚才……又扩大了一丝。
而周围的浓雾中,那些原本杂乱无章的记忆回响,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一些声音变得……更加悲伤,更加绝望。
他感觉到,有更多“目光”,从迷雾深处,悄然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第六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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