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修远立刻快步跟上，紧紧护在她身侧，为她挡开可能的风雪和障碍。
王铁山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几个社员赶紧跟上去帮忙，又让人搀扶着魂不守舍的钱浩民，一行人沉默地跟在后面。
陈静抱着昏迷的云冰兰，脚步沉稳而迅速地回到诊室。
唐修远抢先一步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陈静侧身而入，小心翼翼地将怀中轻飘飘的身体安置在靠墙那张铺着旧棉褥，还算干净整洁的简易病床上。
随后，她转身，对跟进来、满脸焦灼与不安的钱浩民以及几个探头探脑想看看情况的乡亲，语气平静但不容置疑地说。
“钱教授，您先在外面稍等，其他人也都先出去吧，诊室小，人多气浊，不利于病人，我需要清净环境检查施救。”
钱浩民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最终还是红着眼圈，顺从地退到了外间，其他围观的人也识趣地散去。
门被轻轻带上，诊室内只剩下陈静和昏迷的云冰兰。
陈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刚才的情绪中彻底冷静下来。
她拉过一张方凳坐在床边，凝神静气，伸出三指，轻轻搭在云冰兰裸露在外、冰凉而纤细的手腕寸关尺上。
指下的脉象沉细欲绝，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消失，这是长期极度劳损、营养不良加上此次骤受严寒侵袭，导致阳气衰微、正气不固的危重之象。
她又抬手探了探云冰兰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估计体温已超过三十九度，高热与厥逆并存，病情凶险。
不敢有丝毫怠慢，陈静迅速而轻柔地解开云冰兰身上那件已经湿冷、散发着霉味和泥土气息的旧棉袄。
映入眼帘的是瘦骨嶙峋的胸肋，皮肤因寒冷和长期缺乏营养而显得苍白起皱，布满了鸡皮疙瘩。
万幸的是，仔细检查后，并未发现严重骨折或内出血的迹象，只有手臂和脸颊有几道被断裂木材划出的浅口子，渗着血丝。
陈静心下稍安，牛棚低矮，坍塌时厚重的积雪确实起到了缓冲作用，未造成致命外伤，眼下最紧迫的是对抗高烧和逆转严重的失温。
她立刻行动。
先从药箱里取出牛皮卷裹着的银针，在点燃的酒精灯焰上迅速掠过消毒，手法稳健精准，依次刺入大椎、曲池、合谷等清热开窍、回阳固脱的要穴。
银针入体，昏迷中的云冰兰眉头微微蹙动，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痛苦的呻吟，这反而让陈静稍感放心——说明经络尚有反应。
紧接着，她取来一瓶用于消毒的高度白酒，倒了些在干净的纱布上，开始为云冰兰擦拭腋窝、肘窝、腘窝等大血管丰富的部位，利用酒精快速挥发的物理特性辅助降低体表温度。
随后，她用温水化开少许盐糖，兑成淡淡的温盐水，用一把小汤匙，极其耐心地，一点点撬开云冰兰因高热而紧咬的牙关，小心地将盐水喂入她口中，以补充因高烧和虚弱流失的水分与电解质。
做完这些紧急处理，她将旧棉褥严严实实地盖在云冰兰身上，又迅速在墙角那个小铁皮炉子里升起了炭火，让室内的温度逐渐回升，驱散着逼人的寒气。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在银针、物理降温和室内升温的多重作用下，云冰兰原本急促而浅弱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悠长了一些，苍白的额头和鼻尖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是高热开始消退的好兆头。
她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视线茫然地聚焦，最终落在了守在床前、面容沉静的陈静脸上。
“云教授，您醒了？感觉怎么样？胸口闷不闷？身上还有哪里特别疼吗？”
陈静俯下身，声音放得极轻、极温和，带着安抚的力量。
“别害怕，我是屯里的赤脚医生陈静。您在牛棚受了寒，发高烧晕过去了，现在在诊室里，很安全。”
一直守在外间，眼睛通红的钱浩民，听到里间的动静，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进来。
看到妻子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激动得浑身发抖，扑到床前，紧紧握住云冰兰冰凉的手，贴在自己同样冰冷的脸颊上，声音哽咽破碎。
“冰兰！冰兰！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 他像是生怕这只是一场梦。
猛地，他转向陈静，激动得语无伦次，就要弯腰鞠躬。
“陈……陈医生！谢谢！太谢谢您了！您是我们夫妻的救命恩人！再造之恩……”
话说到一半，他脸上猛地浮现出巨大的窘迫、尴尬与难堪，搓着那双伤痕累累、布满冻疮和泥污的手，声音低了下去，几乎难以启齿，充满了知识分子在贫困面前的无力感。
“只……只是，我们……我们眼下实在……实在拿不出诊金和药费……能不能……能不能宽限些时日？我……我以后一定想办法还给您！”
陈静心里一酸，连忙摆手，语气尽可能显得轻松平常，避免伤害对方敏感的自尊。
“钱教授，您快别这么说！千万使不得！在咱们屯看病，用的都是队里统筹的药材，记账也是走的集体工分，不兴个人收钱的。您现在最要紧的是安心照顾云教授，把身体调理好。”
钱浩民愣住了，浑浊的眼泪瞬间涌出，沿着布满皱纹和冻伤的脸颊滑落。
他后退一步，不顾陈静的阻拦，对着她，深深地、近乎九十度地鞠了一躬，脊背因激动和虚弱而微微颤抖着，良久才直起身。
陈静心中叹息，上前虚扶了一下：“钱教授，真的不必如此。您还是先去照看云教授吧。”
见云冰兰情况暂时稳定，陈静走到墙角的药柜前，拉开一个个标着药名的小抽屉，借助药柜的遮挡，意念微动，从空间取出品质更好的药材，手上则熟练地抓取：柴胡、黄芩......和几颗红枣。
她深知钱浩民夫妇眼下绝无自行煎药的条件，便径直走到墙角，取下那只平日熬制雪梨糖的小陶罐，将配好的药材投入罐中，加了清水，坐在炭盆边特意架起的铁三角架上，慢慢煨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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