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明汽车决定参加天海车展的消息，像一阵风，很快就在圈内传开了。
这天下午，周致远正满身油污地待在潭州的工厂里，和钱有生、王浩然一起，亲自监督第一台展车的总装。这台车的所有零件，都是从上百个同批次的零件中，优中选优挑选出来的，每一个装配环节，都要求达到“毫米级”的精度。
就在他拿着内窥镜，检查一处底盘焊点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天海本地号码。
他随手划开接听，用肩膀夹着手机，头也不抬地“喂”了一声。
“周总，听声音，像是在当一线工人啊？昌明现在缺人手，缺到这种地步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冷而又带着一丝戏谑的女声。
周致远手一顿，立刻听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方雅。
“方总监日理万机，怎么有空关心我们这种小作坊的生产问题？”周致远直起身，擦了擦手上的油，语气不咸不淡。
对于这个曾经居高临下地“指点”过自己，又在收购华金汽车时送上“神助攻”的女人，他的感觉很复杂。
“别误会，我不是来视察工作的。”方雅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只是作为一个……姑且算是朋友的身份，想提醒你几句。有空吗？喝杯咖啡。”
半小时后，潭州工厂附近一家装修雅致的咖啡馆里。
周致远依旧穿着那身沾着油点的工装，与对面那个穿着高级定制套装，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精英气息的方雅，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方雅优雅地用银勺搅动着杯中的拿铁，目光却像x光一样，在周致远身上扫视着。
“我听说，你们要去参加天海车展。”她开门见山，没有丝毫的拐弯抹角。
“消息挺灵通。”
“周致远，我承认，我之前小看你了。”方雅放下咖啡杯，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变得认真起来，“‘拓荒星火’的发布会，我看完了。那不是一场发布会，那是一场教科书级别的心理战。你很懂你的用户，也确实创造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但是，”她话锋一转，语气重新变得锐利，“车展，是另一个世界，有另一套完全不同的游戏规则。你现在带着你的‘奇迹’闯进去，我怕……最后会变成一场灾难。”
她看着周致远，开始以一个“前辈”的身份，向他普及车展的残酷。
“首先，展台位置。你们这种第一次参展，又没什么背景的新品牌，能拿到的位置，大概率是在最偏僻的角落，人流量最差的地方。媒体的镜头，永远只会追逐那些中心展区的巨头，你们可能会一整天，都等不来一个像样的记者。”
“其次，是恶意竞争。你以为车展上都是一团和气？天真了。每年车展，都会有竞争对手，花钱雇一批‘专业观众’，去你的展台找茬。你的车门上多了一道划痕，他们就能给你拍成‘车身断裂’；你的车机稍微卡顿一下，他们就能给你说成‘系统随时死机’。到时候，一篇篇黑稿满天飞，你有几张嘴都说不清。”
她端起咖啡，轻轻呷了一口，留给周致远消化的时间。
“我今天来，是想给你一个善意的建议。”方雅看着他，目光真诚，“取消吧。或者，先从一些地方性的小车展开始，积累经验。不要这么着急地，把自己扔到主战场上，成为所有人的靶子。那不是勇敢，是愚蠢。”
周致远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等方雅说完，他才缓缓地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意外的笑容。
“谢谢你，方总监。”他的感谢，是发自内心的，“你说的这些，很有用。它让我更加确定，我这次，非去不可。”
方雅愣住了。
“为什么？”
“因为你说的这些，恰恰证明了那个圈子的傲慢与偏见。”周致远看着她，眼神清澈而坚定，“如果一个舞台，只欢迎巨头，不接纳新人；只充斥着资本的游戏，容不下一个真诚的声音。那这样的舞台，本身就是病态的。而我，恰恰想当那个，去给它治病的人。”
“如果他们把我们安排在角落，那我们就把角落，变成全场最热闹的中心。如果他们用黑稿攻击我们，那我们就用最真实的产品力，让所有的谎言不攻自破。”
“方总监，谢谢你的提醒。但我们昌明，从不害怕成为靶子。因为只有靶子，才能证明我们有被射击的价值。”
方雅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那身廉价的工装，和工装下那双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眼睛，第一次，感到了一丝……心悸。
这个男人的精神世界，强大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
而这一切，都被一张从咖啡馆窗外，悄悄拍下的长焦照片，记录了下来。
……
“你为什么要去见那个女人？！”
“她是不是又看不起我们，说我们是小作坊？你为什么还要去见她？”
当晚，陈语柠的电话，带着哭腔和质问，打到了周致远的手机里。
她在闺蜜群里，看到了那张“周致远与神秘女子咖啡馆私会”的照片。
“她是不是又看不起你？又说我们是小作坊？你为什么还要跟她见面？”陈语柠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不安。
周致远刚从车间出来，累得筋疲力尽，听到这番质问，心里也有些烦躁。
“只是一次正常的商业交流，她给了一些关于车展的建议，没有别的。”他耐着性子解释道。
“什么建议？是劝你放弃的建议吗？”陈语柠的直觉敏锐得可怕，“周致远，你是不是觉得，我除了给你添乱，画一些可可爱爱的东西，就什么都帮不了你？所以你才要去听那个女人的？”
“我没这么想！”
“你就是！”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只剩下陈语柠压抑的抽泣声。
周致远捏了捏眉心，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电话最终不欢而散。
挂断电话的陈语柠，擦干了眼泪，眼神却变得无比坚定。
她看着手机里，方雅那身干练的职业套装，和周致远那身朴素的工装，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你方雅能给的，是冰冷的商业建议。
而我陈语柠，能给他的，是全世界最温暖的支持。
她不能再当一个只会撒娇的“首席体验官”了，她要动用自己的一切，去帮他，打赢这场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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