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不可一世的李文博博士，最终是灰溜溜地走的。
他走的时候连那个他在会议上视若珍宝的笔记本电脑都没拿，背影显得有些佝偻。在这个只认结果的戈壁滩上，技术不行就是原罪，哪怕你有一墙的文凭也换不来一顿热饭。
板房里，气氛从刚才的剑拔弩张，变得有些微妙的尴尬。
投资人王总搓着手，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刚吞了一只苍蝇又不得不吐出来笑脸相迎。他是个纯粹的生意人，不懂什么算法模型，但他懂局势。
连那个海归博士都被周致远几句话给喷走了，而且那个模拟结果就在屏幕上亮着，那就是金矿啊！
“周……周总，”王总从兜里掏出一包有点压扁的中华烟，想要递给周致远，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尴尬地笑了笑，“既然技术问题解决了，那咱们是不是聊聊……这公司怎么弄？”
他现在心里也没底。周致远是来救人的，但他也是来“收割”的。
周致远没接话，而是走到那张满是油污的会议桌前，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坐。”
王总乖乖坐下，像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林胖子则站在周致远身后，一脸紧张地看着两人。
“王总，我查过‘图灵智卡’的账。”
周致远开口就是王炸，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念菜单，“你们烧了五千万，现在的资产除了这几辆撞坏的车，就是一堆服务器和传感器。账上现金流已经断了三个月，还有两百多万的供应商欠款和工人工资没结。”
“如果没有我今天这一出，明天法院的查封条子就能贴到大门上。到时候，你那五千万，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王总的脸皮抽搐了一下，额头上渗出了汗珠。周致远说得太准了，这就是个烂摊子。
“那……周总的意思是？”王总试探着问道，“您要全资收购？”
如果是全资收购，哪怕打个折，他也能回点血，那是最好的结果。
“全资？”周致远笑了，眼神里带着一丝商人的狡黠，“王总，我是做企业的，不是做慈善的。这个摊子烂成这样，我为什么要全盘接手？”
王总的心凉了半截：“那您是……”
“我要增资扩股。”
周致远竖起一根手指。
“昌明汽车出资两千万，用于偿还债务和维持公司未来半年的运营。同时，我们将‘星辰oS’商用版底层架构和‘世界模型’数据接口，独家授权给‘图灵智卡’使用。”
“作为交换，我要51%的股份，以及绝对的控制权。”
“两千万？只要51%？”王总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周总，这……这可是五千万的盘子啊！您这两千万就要拿走控股权，是不是太……”
“太黑了？”周致远替他把话说了出来。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股从尸山血海的商战里杀出来的气场瞬间笼罩了王总。
“王总，你搞错了一件事。”
“这五千万是你投的沉没成本，它已经没了，变成了一堆废铁和代码。如果没有我的技术注入，这家公司现在的估值是——负债两百万。”
“我的技术，就是溢价。昌明的品牌，就是溢价。”
周致远指了指门外那辆崭新的“探索者”车队。
“只要我宣布昌明入主，这家公司明天就能变成行业独角兽。只要我们的车标挂在这些卡车上，银行就会追着给你们放贷，供应链就会给你们最低价。”
“你是想抱着这堆废铁一起死，还是想拿着剩下那点股份，跟着我一起上市，把五千万变成五个亿？”
“这笔账，不用我教你算吧？”
王总沉默了。
他看着周致远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期待的林胖子。
他是个赌徒，他知道什么时候该梭哈，什么时候该止损。
现在的局面，如果不答应周致远，那就是血本无归。如果答应了，虽然股份被稀释了，虽然失去了控制权，但至少……这艘船又浮起来了，而且换上了一个核动力引擎。
“好！”
王总猛地一拍桌子，咬着牙说道，“周总，我信你！51%就51%！只要能把这事儿干成，我老王给你当马前卒！”
“痛快。”
周致远站起身，伸出手，“合作愉快。”
……
合同是罗斌现场用便携打印机打出来的。
签字的时候，林胖子的手一直在抖。
他看不懂那些复杂的股权结构和对赌协议，但他知道一件事——公司保住了，兄弟们不用散伙了。
“致远……”
等王总拿着合同喜滋滋地去给律师打电话的时候，林胖子把周致远拉到了板房外面。
戈壁滩的夕阳很美，血红色的残阳染红了半边天，将几辆重卡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就……这就完了？”林胖子还是觉得有点不真实，“咱们这就成昌明的子公司了？”
“不然呢？”周致远掏出一根烟递给林胖子，自己也点了一根。他平时不怎么抽烟，但在这种粗犷的地方，也忍不住想来一口。
“我还是不明白。”林胖子吸了一口烟，被呛得咳嗽了两声，“致远，你是做乘用车的，搞这种又脏又累的卡车干嘛？这玩意儿虽然也是自动驾驶，但离你的‘星辰大海’有点远吧？”
“远？”
周致远吐出一口烟圈，看着远处蜿蜒的公路。
“胖子，你知道造车最贵的是什么吗？”
“电池？芯片？”林胖子试探着问。
“那些是硬件成本。”周致远摇摇头，“对于一个车企来说，最大的隐形成本，是——物流。”
“物流？”
“对。”周致远指了指脚下的土地，“我们要从全国各地采购几万个零件，运到潭州的工厂组装，然后再把整车运到全国各地的门店。这中间的运输成本，占了车价的很大一部分。”
“如果，我们能用自动驾驶的重卡，把这部分成本砍掉一半呢？”
周致远的眼里闪烁着精光。
“如果我们的零部件运输车队，可以24小时不间断地跑在高速上，不需要司机休息，不需要额外的油耗。如果我们的整车物流，可以通过编队行驶降低风阻，节省30%的能源。”
“那意味着什么？”
林胖子张大了嘴巴，他终于听懂了。
“意味着……你的车，可以卖得更便宜，利润还更高！”
“没错。”
周致远扔掉烟头，用脚碾灭。
“‘图灵智卡’不是我的玩具，它是昌明生态里最重要的一条大动脉。”
“我要打造一个闭环。从原材料的运输，到工厂的生产，再到整车的交付，全部由我们自己的智能网络控制。”
“到时候，不仅仅是造车。”周致远看着林胖子，语气变得严肃，“未来的‘图灵智卡’，也就是我们要改名的‘昌明商用’，将会成为中国最大的智能物流平台。”
“我们会把那些还在靠人力、靠熬夜、靠疲劳驾驶换钱的传统物流公司，全部淘汰。”
“这就是我要做的——降维打击。”
林胖子听得热血沸腾，浑身的肥肉都在颤抖。
他以前只想着做个技术，搞个自动驾驶能跑起来就行。但在周致远的宏大蓝图里，他看到了一座拔地而起的商业帝国。
而他，就是这个帝国的一块基石。
“致远，我干！”林胖子把烟头狠狠摔在地上，“你说咋弄就咋弄！这百十斤肉就交给你了！”
“好。”周致远拍了拍他的肚子，“第一件事，减肥。以后你是‘昌明商用’的cEo，别给我丢人。”
“另外，”周致远转头看向正在收拾设备的罗斌，“老罗，回去以后，抽调三十个最好的算法工程师过来，常驻西北。我要在三个月内，看到这几辆卡车能自己在高速上跑个来回，不出一次接管。”
“三个月？！”罗斌惨叫一声，“老板，生产队的驴也不敢这么歇啊！”
“你可以选择不干。”周致远笑了笑，“不过下个月的期权激励名单……”
“干！必须干！”罗斌立刻立正敬礼，“为了人类的物流事业，我愿意献出我的发际线！”
……
夕阳西下，车队重新启程。
来的时候，这还是一个濒临倒闭、人心惶惶的破落基地。
走的时候，这里已经变成了昌明生态版图上，最野蛮生长的一块飞地。
坐在回程的车上，周致远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戈壁滩，心情却并没有完全放松下来。
解决了林胖子的事，拿下了智能重卡的入场券，这确实是一步好棋。
但是，【遥遥领先】系统的后台里，那个红色的预警信号却一直在闪烁。
那是来自市场的预警。
随着昌明“探索者”的销量节节攀升，随着“星辰oS”的口碑发酵，那些曾经傲慢的巨头们，终于坐不住了。
尤其是bbA（奔驰、宝马、奥迪）。
他们在燃油车时代的统治力虽然在松动，但依然掌握着“豪华”二字的定义权。对于昌明这个想要冲击高端的“野蛮人”，他们绝不会像秦川那样仅仅是技术上的轻视。
他们会动用资本的力量，动用品牌的力量，进行一场全方位的绞杀。
“叮——”
手机屏幕亮起。
是一条新闻推送，标题触目惊心：
【宝马中国宣布全系降价！3系最高优惠8万，5系最高优惠10万！豪车市场打响价格战第一枪！】
周致远看着这条新闻，眼神微眯。
“来了。”
他低声自语。
这就是巨头的反击。简单，粗暴，但有效。
用几十年的品牌溢价，换取短期的市场份额。用“骨折价”的宝马，去挤压昌明“凌云”即将进入的生存空间。
你想卖30万？
好，那我就把宝马3系卖到25万。
看你的“智能”，能不能打得过我的“蓝天白云标”。
这是一场不对称的战争。
也是昌明通往王座路上，必须要跨过的一座大山。
“回天海。”
周致远对司机说道。
“既然他们想打价格战，那我们就陪他们玩玩。”
“不过，”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的玩法，可能和他们想的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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