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老爷子那份沉甸甸的“问候”和寿宴邀请，像一块被投入深潭的巨石，在钮祜禄·软软的心湖里激起了久久不散的波澜。那套价值不菲的文房四宝被她小心地收在书柜最上层，既是一种无形的压力，也是一个暂时无法回应、必须谨慎对待的信号。她几次想给陆靳寒发消息问问寿宴的事，打好的字又删掉，总觉得这事透着古怪，陆靳寒知道吗？他是什么态度？这种涉及对方家族核心圈层的事情，她实在拿不准该如何开口。
就在这种微妙的纠结中，一周时间悄然流逝。“顶峰”项目进入平稳的后期维护和客户对接阶段，新的项目需求也开始酝酿，办公室里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忙碌与……鸡飞狗跳。
“老板！救命啊！这个新来的数据接口文档写得跟天书一样！我怀疑他们自己都看不懂！”唐笑笑抓着她那头乱糟糟的短发，对着电脑屏幕发出哀嚎。
林暖暖小声补充：“而且……他们要求的下周三就交付测试版，是不是太急了点？”
苏软软从一堆架构图里抬起头，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有气无力：“急？资本家什么时候不急？笑笑，你负责跟对方技术沟通，把需求理清楚，怼回去！暖暖，你先搭基础框架，能做多少做多少。我去找他们项目经理‘聊聊人生’！” 她捏了捏眉心，感觉自从跟陆靳寒“试试”之后，需要“聊聊人生”的人和事呈指数级增长。
然而，真正的“人生探讨”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率先找上了门，目标却并非苏软软本人。
周四上午，唐笑笑正一边啃着面包一边跟对方技术小哥在线上“友好交流”（互相甩锅），内线电话响了。前台小妹声音有点奇怪：“笑笑姐，楼下前台有您的一份……匿名快递，需要您亲自签收一下。”
“匿名快递？”唐笑笑愣了一下，她最近没乱买东西啊，“什么东西？”
“是一个……文件袋，薄薄的。送件人没留信息。”前台小妹语气带着迟疑。
唐笑笑心大，也没多想，跟技术小哥说了声“稍等，姐去收个快递，回来再跟你大战三百回合”，就风风火火地跑下了楼。前台桌上果然放着一个普通的牛皮纸文件袋，上面只有打印的“唐笑笑（收）”字样，没有寄件人信息。
她嘀咕着“搞什么神秘”，随手撕开了封口。里面只有薄薄一张A4纸。她抽出来一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纸上打印着几张清晰度很高的照片。照片的主角是她和……墨渊。
第一张，是在上次那个行业交流会的角落，她正眉飞色舞地跟墨渊说着什么，墨渊微微倾身听着，脸上带着他惯有的、温和而疏离的笑容。角度抓得刁钻，看起来两人距离极近，姿态……有些暧昧。
第二张，是几天前，她中午下楼买咖啡，在写字楼大堂“偶遇”墨渊，两人站着聊了几句。照片里，墨渊递给她一张名片（其实是墨渊助理的名片，让她转交一份公开资料给苏软软），她笑着接过。
第三张，更离谱，是昨晚她加班到很晚，独自在公司楼下等网约车时，墨渊的车恰好路过，停下，车窗降下，似乎问了句什么（其实是墨渊的司机摇下车窗问：“唐小姐，需要捎你一段吗？”她当时摆手拒绝了）。照片只截取了她弯腰对着车窗说话的瞬间，看起来……像是在进行什么秘密接头。
每张照片下面，都用醒目的红色字体打印着一行小字：
“你以为的‘偶遇’和‘绅士风度’，真的是巧合吗？小心成为别人棋盘上的卒子，还沾沾自喜。”
没有落款，没有更多信息。但这寥寥数语和这几张精心挑选角度、极易引人误会的照片，意图再明显不过——挑拨离间。目标直指唐笑笑，但真正的矛头，显然是对准了她背后的苏软软，以及苏软软与陆靳寒那尚未稳固的关系。
唐笑笑的手开始发抖，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不是傻子，立刻意识到这包东西的恶毒。对方想干什么？让她怀疑墨渊别有用心？让她因为和墨渊的“接触”而在苏软软和陆靳寒面前感到心虚、甚至被怀疑？从而在团队内部制造裂痕？
“笑笑姐，你没事吧？”前台小妹看着她瞬间惨白的脸，担心地问。
唐笑笑猛地回过神，一把将那张纸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没事！恶作剧！不知道哪个神经病！”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回了办公室。
一路上，她心乱如麻。是谁干的？墨渊的对手？陆靳寒的对手？还是……那个一直隐藏在暗处针对“星络”的黑手？她把纸团塞进裤子口袋，感觉那几张薄薄的纸片像烧红的炭块一样烫人。要不要告诉老板？可是怎么说？说我跟墨渊见过几次面，还被人拍了照？老板会怎么想？陆总要是知道了……她简直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整个下午，唐笑笑都魂不守舍。写代码频频出错，跟对方技术沟通也心不在焉，连最爱的零食都忘了吃。苏软软很快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笑笑，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身体不舒服？”苏软软趁着倒水的间隙，走到她工位前，关切地问。
“啊？没……没有！可能就是昨晚没睡好。”唐笑笑慌忙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盯着屏幕。
苏软软皱了皱眉，唐笑笑这反应太不正常了。但她手头事情太多，一时也没深究，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舒服就休息会儿，别硬撑。”
这种煎熬持续到了下班。 唐笑笑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等大家都走了，办公室里只剩下她和还在加班的苏软软时，她终于忍不住了。她走到苏软软办公室门口，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苏软软抬起头，看到唐笑笑那副欲言又止、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心里一沉。她放下笔，语气放缓：“笑笑，到底出什么事了？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唐笑笑眼圈一红，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已经被汗水浸得有些软烂的纸团，颤抖着递到苏软软面前，声音带着哭腔：“老板……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看这个……”
苏软软疑惑地接过纸团，小心地展开。当她看清上面的照片和文字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她反复看了几遍那几张照片和那行挑拨离间的红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这手段……太下作了！不直接攻击她，而是从她身边最亲近、最没心机的唐笑笑下手！目的是什么？制造内部猜疑？让她和陆靳寒之间产生芥蒂？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看向吓得快缩成一团的唐笑笑，语气异常平静：“笑笑，抬起头，看着我。”
唐笑笑怯生生地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问你，你和墨渊，除了照片上这几次公开场合的、正常的寒暄和交流之外，有没有任何私下、秘密的接触？有没有收受过他的任何礼物或者承诺？”苏软软的目光锐利，直视着唐笑笑的眼睛。
“没有！绝对没有！”唐笑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老板我发誓！就是开会碰见过，还有一次他让我转交名片给你，还有昨晚就是他司机问我要不要搭车，我都没答应！我跟他一点都不熟！我……我心里只有咱们‘星络’，只有老板你！还有陆总……我……”她急得语无伦次。
苏软软看着唐笑笑急切又委屈的样子，心里那点因为照片而产生的最细微的疑虑也烟消云散了。她太了解笑笑了，这丫头直肠子，藏不住事，要是真有什么，早就写在脸上了。
“我相信你。”苏软软斩钉截铁地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她拿起那张纸，冷笑一声，三两下撕得粉碎，扔进了碎纸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是想让我们自乱阵脚。你越是害怕、越是隐瞒，就越中了别人的圈套。”
碎纸机工作的声音响起，唐笑笑看着那些变成碎片的照片，仿佛心里的那块大石头也被一起绞碎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老板……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以为你要不相信我了……”
苏软软走过去，搂住她的肩膀，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傻丫头，我要是连你都信不过，我还能信谁？咱们是一起从泥坑里爬出来的，这种雕虫小技，也想离间我们？”
她嘴上安慰着唐笑笑，心里却翻江倒海。这次“未遂”的挑拨，虽然手段低劣，容易被识破，但其背后的恶意和时机，却让她心惊。对方显然在密切监视着她们的一举一动，连唐笑笑这种非核心成员的人际接触都了如指掌，并且选择在陆家老爷子发出信号后不久出手，这绝不仅仅是商业竞争那么简单。
这更像是一种警告，或者说，是某方势力在正式亮牌前，一次试探性的撩拨。想看看她和陆靳寒之间的信任有多脆弱，看看“星络”这个团队的凝聚力有多强。
“这件事，先不要声张。”苏软软对情绪稍微平复的唐笑笑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以后出门在外，和不相干的人接触，多留个心眼。”
“嗯！我知道了，老板！”唐笑笑用力点头，劫后余生般的感觉让她对苏软软的忠诚度瞬间爆表。
“至于陆总那边……”苏软软沉吟了一下。按理说，这事涉及墨渊，应该告诉陆靳寒。但此刻告诉他，会不会显得自己小题大做？或者……正中挑拨者的下怀，让陆靳寒对墨渊的观感更差？
她决定暂时按下不表。她要看看，对方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动作。这次失败的挑拨，反而让她和唐笑笑之间的信任经历了一次小小的考验，变得更加牢固。同时也让她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正身处一个怎样危机四伏的棋局之中。
她拿起手机，看着陆靳寒那个沉寂的微信头像，第一次主动发了条消息过去：“在忙吗？有点事情，想听听你的看法。（不是工作）”
她需要他的判断，哪怕只是一个冰冷的“嗯”字。这种依赖感，在她意识到之前，已经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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