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傍晚时分，夕阳将京大后门那条狭窄的、通往筒子楼区的旧巷子染成一片暖金色。吴念背着书包，步履匆匆地往粥店赶。今天有份重要的文献要看，还要去店里帮忙晚高峰，时间很紧。
刚走到巷子口，她的脚步猛地顿住。
一辆线条流畅、嚣张的银色跑车霸道地横在巷口，几乎堵住了大半去路。车门旁，斜倚着一个熟悉又令人烦躁的身影——吕宋一。
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羊绒大衣，里面是黑色高领毛衣，衬得身形越发挺拔。他没有玩手机，只是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微微仰着头，看着巷子尽头那片被夕阳染红的天空，侧脸轮廓在光影下显得格外分明，也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疏离感。更让吴念眼皮一跳的是，跑车后座车窗降了下来，露出一张兴奋又带着点小紧张的少女脸庞——宋妙妙！
吴念心里咯噔一下，预感麻烦上门。她深吸一口气，打算装作没看见，贴着墙边快速溜过去。
“吴念。”吕宋一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傍晚的微风，带着他惯有的、那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他转过头，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她。
避无可避。吴念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清冷：“吕少，有事？”她刻意忽略了后座那个探头探脑的小姑娘。
吕宋一直起身，朝她走了两步，停在了一个不远不近、却足以形成压迫感的距离。他没绕弯子，开门见山，语气是理所当然的命令式：“给我表妹当家教。每周三次，每次两小时，时间你定。”他报出一个数字，一个足以让普通大学生瞠目结舌的时薪，“你粥店那份工，辞了。我给你双倍的钱，足够你和你妈生活，你只需要专心教好她。”
命令的口吻，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在安排一件物品的去留。吴念的眉头瞬间蹙紧，一股被冒犯的怒意从心底升起。她正要开口拒绝，宋妙妙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跳了下来，跑到吴念面前，小脸通红，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和恳求：
“吴念姐姐！我叫宋妙妙！今年读初三，成绩不太好，希望你能当我家教，你的竞赛演讲视频我看了好多遍！特备崇拜你，求你教教我吧！我保证认真学！绝对不给你丢脸！”小姑娘的声音又急又快，充满了真诚的热情。
吴念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干净、充满热忱的女孩，心里的怒气被冲淡了些许，但原则问题她不会让步。她避开宋妙妙热切的目光，重新看向吕宋一，声音冷静而坚定：
“谢谢，你们看得起。但我没时间给人做家教。粥店的工作我不会辞。”她顿了顿，想起那晚的医院和那笔钱，语气稍微缓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为难，“至于吕少之前的人情…我很感激，但去粥店工作，也是为了情分，我实在挺为难的。”
吕宋一的眼神瞬间沉了下来。他没想到她会拒绝，尤其是在他“慷慨”地提出补偿之后。一种被拂了面子的不悦和骨子里的控制欲瞬间涌了上来。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更长，几乎将吴念笼罩其中，声音带着压迫和一丝隐隐的怒意：
“吴念，你搞清楚。我付的钱，是你打十份粥店工也赚不到的。我也没让你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过是让你发挥你的特长，教个学生而已。”他盯着她那双寒潭般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动摇。
“不是钱的问题！”吴念被他咄咄逼人的态度激起了火气，声音也冷硬起来，“粥店的工作对我很重要！那是我表姨的店！她收留我们母女，给我们一个落脚的地方，让我妈能在病中安稳些！这份恩情，我不能说辞就辞！这是做人的本分！”她挺直脊背，毫不退缩地迎视着吕宋一冰冷的视线，眼中是倔强的坚持。恩情与恩情的冲突，让她内心备受煎熬。
巷口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吕宋一抿紧了唇，下颌线绷紧，显然被吴念这番“不识抬举”的话激怒了。他盯着她，似乎在衡量着该用更强硬的手段，还是…
“哎呀！别吵别吵！”夹在中间的宋妙妙急坏了，看看脸色阴沉的表哥，又看看一脸倔强的偶像，小脑袋瓜飞快转动。她突然灵光一闪，猛地抓住吴念的胳膊，急切地说：
“吴念姐姐！你不用辞粥店的工作！真的！我家为了让我感受‘良好学风’，妈妈早就在京大附近买了套小公寓！离你们学校超级近！走路就十分钟！就在京华西路精英小区！”她报出一个吴念非常熟悉的、离京大西门很近的高档小区名字。
吴念微微一怔。
宋妙妙赶紧趁热打铁，晃着她的胳膊撒娇：“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周末抽粥店人少的时候，来我家给我补课就行！平时…平时你要是下午放学早，粥店还没开始忙的时候，也可以过来给我讲讲题！时间完全按你的方便来！这样既不耽误你帮表姨，又能教我！好不好嘛？求求你了！”小姑娘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和小心翼翼的恳求。
这个提议，像一道光，瞬间劈开了僵局。
吴念紧绷的心弦微微松动。离学校近，时间灵活…这大大降低了她的时间成本。看着宋妙妙那张写满崇拜和恳切的小脸，想到吕宋一那晚毕竟救了急…拒绝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终究没能说出口。
她沉默了几秒，目光在吕宋一依旧冷峻但似乎没那么咄咄逼人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宋妙妙充满希冀的眼睛上，轻轻叹了口气：“……如果距离真的很近，时间也按我说的来…平时放学后、粥店人少的时候，可以抽点时间过去讲题。周末…看粥店忙不忙咱们再定时间。”她补充道，“但前提是，你是想认真学，真的需要数学家教。”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宋妙妙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小脸笑开了花，“吴念姐姐你太好了！时间完全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吕宋一紧绷的下颌线也悄然放松了。他看着吴念那张依旧清冷、但明显已经妥协的脸，心里那股无名火莫名地就消了大半。虽然过程有点波折，但目的达到了。而且，她这次总算没再像只刺猬一样把他扎得下不来台，还知道“识时务”…这点认知，让他心里莫名地涌起一丝奇异的满意感，甚至冲淡了刚才被顶撞的不快。
他轻哼一声，算是默认了这个安排，语气依旧带着点惯有的倨傲，但少了那份逼迫：“地址妙妙会发你。第一次时间，让她通知你。” 说完，他不再看吴念，转身拉开车门，对还沉浸在兴奋中的宋妙妙说：“走了，上车。”
宋妙妙这才想起表哥，赶紧对吴念甜甜地说了声“姐姐再见！等我消息哦！”，然后欢天喜地地钻进了跑车后座。
银色跑车引擎发出一声低吼，利落地倒车，掉头，汇入车流，很快消失在巷口。
吴念站在原地，夕阳的余晖落在她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她看着跑车消失的方向，心里五味杂陈。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身快步走向粥铺的方向，只是脚步，似乎比来时更沉重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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