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筒子楼火灾现场。
经过吕氏救援队不眠不休的奋战,配合消防部门的全力扑救,肆虐的大火终于在黎明前被彻底扑灭,只余下焦黑的残骸和刺鼻的烟尘。临时救助点井然有序,受灾群众得到了妥善的初步安置,热食、保暖、医疗一应俱全。吕宋一强撑着精神,配合李振华处理完最后一批物资交接和与政府部门的对接事宜,又顶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亲自送走了最后几位需要转院治疗的老人。
天光已然大亮,冬日的阳光带着一丝惨淡的暖意,照在满目疮痍的现场,也照在吕宋一疲惫不堪却依旧挺直的脊背上。连续几十个小时的高强度指挥、精神紧绷和体力透支,让他英俊的脸庞染上浓重的倦色,眼下是深重的青黑,下巴也冒出了短短的胡茬。昂贵的羊绒大衣早已沾满灰烬和污渍,变得皱巴巴、灰扑扑,如同他此刻的状态。
但奇怪的是,身体的极度疲惫之下,精神深处却有一股奇异的亢奋在支撑着他。那亢奋的源头,是君悦府公寓里,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人。
他想见她。
迫切地想见到她。
想确认她是否真的安然无恙,想看看她洗去烟尘后干净的脸庞,想问问她昨晚休息得好不好,母亲情况如何……甚至,想为昨天在混乱中那近乎粗暴的抓握和质问,道个歉。尽管他从不轻易道歉。
他拒绝了李振华让他去酒店休息的提议,也推掉了后续的媒体采访,甚至连身上脏污的衣服都顾不上换,径直走向李经理为他安排的车。
“回君悦府。”他对司机简短地吩咐,声音沙哑干涩,随即疲惫地闭上眼,靠在椅背上。车子启动,驶离这片依旧混乱却已初步恢复秩序的灾难现场。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吕宋一的心却像离弦的箭,早已飞回了那个顶层公寓。
想象着她可能刚刚起床,穿着他准备的家居服,坐在明亮的落地窗前安静地吃着早餐;或者还在休息,像只收起利爪的猫,蜷缩在柔软的床铺里……这个画面,竟让满身的疲惫和紧绷的神经,奇异地松弛下来一丝,甚至嘴角都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然而,这短暂的、带着暖意的幻想,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无情打破。
屏幕上跳动着“宋妙妙”的名字。
吕宋一蹙眉,有些不耐烦地接通,语气带着熬夜后的低哑和被打扰的不悦:“喂?什么事?”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宋妙妙连珠炮似的抱怨:“表哥!你电话怎么一直打不通啊?!我都打了八百遍了!你那边忙完了吗?”
“刚忙完,在回去路上。”吕宋一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你们呢?在公寓?阿姨休息得怎么样?吴念……她还好吗?”问出最后那个名字时,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许,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和忐忑。
电话那头突然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这沉默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猛地砸进吕宋一刚刚升起一丝暖意的心湖。
“妙妙?”他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声音沉了下来。
“表哥……”宋妙妙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和明显的不忍,她顿了顿,才艰难地开口,“念念姐……她……她一大早就搬走了。”
“什么?!”吕宋一猛地坐直身体,所有的疲惫瞬间被一股冰冷的惊怒驱散,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搬走了?!搬去哪里了?!她家都烧没了!她能去哪里?!你怎么不拦着她?!”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冰雹般砸向电话那头的宋妙妙,语气里的焦急、愤怒和一种被背叛般的恐慌,让宋妙妙都吓了一跳。她从未听过表哥用如此失控、如此……受伤的语气说话。看来,他是真的栽了,真的喜欢上念念姐了。可是……念念姐的态度……
“我拦了!我怎么没拦!”宋妙妙委屈又无奈地辩解,“念念姐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决定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天还没亮透她就起来找房子、打电话、付钱……动作快得我都来不及反应!等我睡醒,她连合同都签好了!行李都收拾好了!就等着我带司机送她们过去!”
宋妙妙心想:表哥,念念姐她……她不喜欢你吧?或者说,她不想跟你……扯上这种关系?不然怎么会连夜都要跑?连你的地方多待一晚都不愿意?哎,我放浪不羁、眼高于顶的表哥啊,人生第一次动心,结果被人家姑娘像躲瘟疫一样连夜搬走了……真是……啧啧啧……她忍不住吐槽,但更多的是替表哥感到难过,“都怪你平时行事太乖张,名声太差!念念姐那么聪明又清醒的人,肯定看不上你这样的!”
“闭嘴!”吕宋一像被踩了痛脚的野兽,厉声喝断宋妙妙的喋喋不休。宋妙妙的话像无数根细密的针,狠狠扎进他毫无防备的心脏。
“她……她让你带话了吗?”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怒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声音干涩地问。
“哦,有。”宋妙妙连忙说,“念念姐让我替她和徐阿姨,谢谢你昨天的帮助。她说,这份情,她们记下了。” 她顿了顿,又小声补充了一句,“表哥,念念姐租的房子就在京大西门附近的老居民区,叫‘阳光里’小区,虽然旧了点,但她说挺好的,不会没地方住,你……你别太担心了。”
“记下了?呵……”吕宋一低低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只觉得无比讽刺。记下了,然后呢?用连夜逃离来“回报”?
电话那头宋妙妙还在说着什么,但吕宋一已经听不清了。他只听到“连夜租了房子”“看不上你”“躲瘟疫一样”“记下了”……这些词句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疯狂盘旋、撞击,最终汇成一股冰冷刺骨的洪流,将他心中那点刚刚萌芽的、带着暖意的期待彻底浇灭、冻结。
他沉默地挂断了电话,将手机狠狠攥在手心,坚硬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却远不及心口的憋闷和刺痛。
车子缓缓驶入君悦府地下车库。奢华的公寓楼,此刻在他眼中却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讽刺。
他推开车门,大步走进专属电梯,按下顶层的按钮。电梯镜面映出他此刻的模样:头发凌乱,脸色阴沉,眼底布满血丝,下巴冒出的胡茬让他看起来有些颓废,昂贵的衣服皱巴巴地裹在身上,沾满灾难现场的灰尘和烟味。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又厌恶。
电梯门无声滑开,顶层公寓的智能门锁应声而开。里面空无一人。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吴念的、清冽干净的气息,混合着消毒水和崭新布艺的味道。客厅整洁如新,仿佛从未有人来过。他走到客卧门口,推开。
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边,放着一套叠得一丝不苟的崭新家居服——正是他让人为吴念准备的。旁边,还放着一个精致的果盘,里面的水果一个都没动过。
这里的一切,都在无声地宣告着:她走了。走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也……不留一丝留恋。
吕宋一走到床边,拿起那套柔软的家居服。指尖传来细腻的触感,却让他觉得无比冰冷。一股强烈的、被羞辱、被轻视的怒火猛地窜上心头!伴随着的,还有一种更深沉、更陌生的钝痛。
他掏出手机,指尖悬停在那个从未拨打过、却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上。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想立刻拨过去,质问她:
为什么?
为什么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
为什么这么急着划清界限?
我吕宋一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堪?那么让你避之不及吗?
昨天火场前……那个对视……那个笑容……难道都是假的?都是我的错觉?
指尖几乎要按下去。
但下一秒,一股更强大的、名为骄傲和自尊的冰冷力量,死死扼住了他的冲动。
何必呢?
他吕宋一,什么时候沦落到要追着一个女人质问“为什么”的地步了?
她那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他昨天失控的眼神意味着什么?可她选择了最直接、最不留情面的方式回应——逃离。
这难道不是最清晰、最响亮的答案吗?
她看不上他。
看不上他这个人,看不上他的身份,甚至看不上他自以为是的“庇护”和“帮助”。
呵……
他堂堂吕宋一,吕氏唯一的继承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身边从不缺莺莺燕燕、名门闺秀趋之若鹜。竟然有一天,会被一个筒子楼出来的穷学生,如此彻底地、毫不留情地“看不上”!
这简直是他二十几年人生里最大的笑话和耻辱!
如果他还死皮赖脸地追上去打电话、追问、纠缠……那岂不是更跌份?更让人看不起?更坐实了他吕宋一也不过是个为情所困、摇尾乞怜的可怜虫?
何必呢?
他猛地将手机砸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屏幕瞬间暗了下去,如同他此刻骤然熄灭的心火。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繁华喧嚣的城市,阳光明媚。可他却觉得浑身发冷,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寒意席卷而来。
也许……自己也没有那么喜欢她吧?
不过是一时新鲜,一时冲动,被她那份不同于常人的清冷和倔强吸引。就像小孩子看到新奇的玩具,总想抓在手里把玩一番。
现在,玩具自己跑了,虽然有点不爽,有点失落,但……很快就会忘掉的吧?
他吕宋一,拿得起放得下,何必执着于一个这么……不识好歹的女人?
他试图用这些冰冷的、带着自我贬低意味的想法来说服自己,试图将那抹在火光中向他走来的、沾着黑灰却眼神清亮的身影,那抹让他心悸的笑容,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不过如此……”他对着玻璃上自己疲惫而阴郁的倒影,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充满自嘲意味的冷笑,声音低哑,仿佛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宣告某种结束。
公寓里一片死寂。昂贵的香氛系统依旧散发着清雅的木质香气,阳光透过落地窗洒满一地金黄。这本该是温暖舒适的景象,却只衬得那个站在光影交界处的挺拔身影,愈发孤寂冰冷,仿佛一座刚刚熄灭、余温尚存却已开始封冻的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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