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林雨晴感觉自己像个双重间谍。
她表面上一切如常。
准时出现在实验室,分析着巨人样本那些越来越让她感到心惊的数据;
参加部门会议,听着王猛上校用粗犷的嗓音强调“必须尽快找到U.G-0的弱点或控制方法”;
向父亲林翰升博士汇报工作时,语气平静无波。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内心正在进行着一场风暴。
风萧体内那与巨人同源的能量谐振,以及他身体被那股力量强行侵蚀、过载的惨状,像烙印一样刻在她的脑子里。
那个“不完美容器”的推论,让她无法再以纯粹的研究员视角去看待他。
她知道,自己掌握的信息还远远不够。数据比对给了她一个方向,一个惊人的可能性,但要证实它,她需要更立体的拼图。
她需要了解“风萧”这个人,而不仅仅是“匿名伤者-c7”。
利用自己的研究员权限,她再次进入了内部信息查询系统。
这一次,她的目标更明确,手法也更谨慎。
她没有直接调取可能触发警报的深度隐私信息,而是专注于分析那些公开的、或半公开的行为轨迹数据。
她将风萧过去几个月的配送平台订单记录、手机信号基站切换的大致位置信息,与UG内部精确记录的、每一次U.G-0出现和消失的时空坐标,进行了一次更为精细化的交叉比对和模式分析。
这不是简单的寻找“他在现场”的证据,而是试图还原出一种行为模式。
屏幕上,代表风萧活动信号的光点,和代表U.G-0能量爆发的红色区域,在江城地图上随着时间轴流动。
第一次,“屠夫”降临旧城区。
风萧的送餐轨迹显示,他当天下午的确在旧城区活动。
关键点在于:在灾变发生、巨人首次现身前的约二十五分钟,他的信号进入了旧城区一片待拆迁的复杂巷弄,随后信号变得极其微弱且停滞不前,持续了近四十分钟。
直到巨人出现、战斗、消失后约十分钟,他的信号才重新出现在通往其租住小区的道路上。
那片巷弄,并非他订单的目的地,也非合理的送餐路径。
那是一个完美的“消失”点。
第二次,“翼魔”空袭。
傍晚时分。风萧的订单记录显示他接了一单前往靠近交战区方向的订单。
同样,在订单完成时间点之后,到巨人能量信号被捕捉到之前,存在一个约十五分钟的“信号空白期”,地点位于一个废弃的货运火车站附近。
巨人坠落消失后不久,他的信号出现在几公里外的一个夜市,时间点与他好友高泰后来闲聊时提到的“拉他出去喝酒”高度吻合。
第三次,“巨铠”钻出。
这次,他的信号在战斗发生前,出现在距离战场一公里多的一个半废弃物流园,随后短暂消失。
巨人现身……激战……能量信号消失……风萧的信号约二十分钟后,重新出现在物流园附近,并缓慢移动向住所。
最近一次,双线危机。
数据清晰地显示:他的移动轨迹初始方向是西北工业区(“毒妇”所在)。在工业区边缘,信号再次进入短暂空白。紧接着,巨人的能量信号在工业区爆发。
解决“毒妇”后,巨人信号高速转向东南新城区(“幻影”所在),而几乎在同时,风萧那原本在工业区边缘“消失”的信号无法解释地、极其迅速地(远超电动车速)在东南新城区外围被捕捉到一次微弱闪烁,随后再次沉寂,直到巨人第二次出现……
林雨晴靠在椅背上,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偶然,但这一次又一次……时间、地点、行为模式,严丝合缝地指向同一个结论!
他不是偶然出现在附近。他是在有意识、有选择地,在战斗爆发前,寻找隐蔽地点“消失”,完成某种“转换”。
然后在战斗结束后,再以合理的、不起眼的方式“回归”到普通人的生活中。
那些“信号空白区”,就是他的变身地点!那些看似合理的送餐路径和社交活动,就是他精心编织的、用于隐藏身份的伪装!
所有的数据链条,在此刻彻底收拢、锁死!
那个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会因为她的探望而眼神闪烁的年轻男人;
那个资料上显示无亲无故,挣扎在社会底层的普通外卖员……就是那个顶天立地、与恐怖巨兽搏杀、被一部分人视为希望、被另一部分人视为威胁的——光之巨人!
真相的重量,在这一刻实实在在地压了下来,让她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
震撼过后,是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复杂情绪。
她想起了他皮肤下那些狰狞的“光蚀”纹路,想起了报告上描述的细胞过载熔毁状态,想起了他咳出的带着光粒的血液……所有这些痛苦的根源,都源于这份力量。
他是在用燃烧自己生命的方式,去守护这座对他并不算友好的城市。
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悸攥住了她。
同时,一股冰冷的愤怒也随之升起——是对王猛上校那些“控制或消灭”论调的愤怒,也是对UG内部那些将巨人视为纯粹工具或威胁的短视行为的愤怒。
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谈论的对象,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在默默承受着他们无法想象的痛苦,却依然选择站出来的人。
她迅速而彻底地清除了所有的查询记录和分析模型,确保这次深入的调查没有留下任何数字痕迹。
她知道,自己可能是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自己唯一一个知晓这个秘密的人。
这个认知,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也带来了一种奇异的责任感。
她不能暴露他。至少在确保他的安全,以及找到应对“光蚀”的方法之前,绝对不能。
但同时,她也无法再像以前一样,仅仅作为一个旁观者。
知道了真相,就无法再假装无知。
她需要重新定义自己和风萧之间的关系。
她不再是那个单纯出于好奇或职责去探查他的研究员林雨晴。
她成了他秘密的守护者,成了他在这个充满敌意与误解的世界里,唯一的知情者。
这种关系的转变,让她感到一丝茫然,但更多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坚定。
她关掉电脑,实验室陷入黑暗。
调查结束了。真相已经浮出水面。
接下来,她该怎么做?
直接去告诉他“我知道你是谁”?不,那太蠢了,可能会吓到他,甚至引发不必要的冲突。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也做不到了。
每一次看到他,她都会想到他所背负的一切。
或许……她可以换一种方式。
以一种他能够接受的方式,慢慢靠近,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比如,以医生的身份,更关注他的身体恢复;比如,利用自己的研究资源,尝试寻找缓解“光蚀”的方法。
她深吸一口气,心中有了初步的计划。
保护他,帮助他。
这成了她此刻最清晰的目标。
这不仅是为了一个值得尊敬的人,也是为了这座城市,乃至这个世界,那缕或许唯一能对抗黑暗的……最后的微光。
她站起身,离开了寂静的实验室。外面的走廊灯光冰冷,但她的脚步,却比来时更加沉稳、坚定。
接下来的路,她要和他,以另一种形式,并肩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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