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八年,十一月二十五,南京。
寒冬的晨曦透过前些时日的硝烟,洒在这座饱经沧桑的古城之上。秦淮河依旧流淌,但水波里似乎还映照着昨夜未散的惊惶。
这座大明的留都迎来了新的主人。没有预想中的激烈巷战,也没有盛大的入城仪式,林天麾下的军队,在取得了外围关键战役的决定性胜利后,以一种近乎冷酷的效率和高度的纪律性,迅速肃清了城内负隅顽抗的左良玉残部,全面接管了这颗江南的心脏。
城头变幻大王旗,左良玉的旗帜被撤下,取而代之的是林天的帅旗与大明龙旗并列飘扬,旗帜的变换,无声地宣告了一个时代的更迭。
街道上巡逻的士兵纪律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安民告示贴满了大街小巷,起初躲在家中门缝后窥视的百姓,见这些兵士确实与以往横行霸道的左军不同,惶惶的人心,逐渐安定下来。市井间,开始隐约有了小贩试探性的叫卖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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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间,杭州,巡抚衙门。
流亡至此的“弘光朝廷”如今弥漫着末日般的恐慌与压抑。炭火烧得再旺,也驱不散这寒冬彻骨的寒意。
马士英和阮大铖早已顾不上什么阁老体面与士大夫风骨,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同样面色铁青的浙江巡抚张秉贞和总兵吴春枝面前,几乎要彻底崩溃。
“完了!全完了!”马士英捶胸顿足,声音嘶哑,“左良玉那个废物!拥兵数万,竟如此不堪一击!他打我们时怎就如此厉害?如今林天坐拥南京,挟天子,令诸侯。名分、地盘、精兵,他都有了!我等……我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阮大铖脸色更是惨白如纸,厉声尖叫:“他林天凭什么?啊?一个宣大出身的边军小卒,侥幸得了些势,就敢窃据神京!他眼里还有没有咱们的陛下!还有没有朝廷法度!”
他口中的“陛下”,自然是指被他们裹挟到杭州的弘光帝朱由崧,此刻这位傀儡皇帝更像是一件被遗忘的摆设,无人关心他的想法。
张秉贞看着这两个几近癫狂的“盟友”,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鄙夷和后悔。当初可真是鬼迷心窍,信了他们的鬼话,本以为可以借拥立之功在这江南半壁建立起属于自己的权势。
如今倒好,不仅如意算盘落空,还折损了浙江大半的精锐兵力,更可怕的是,惹来了林天这头更可怕的猛虎。他冷冷开口道:“马阁老,阮大人,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当务之急,是想想如何应对!林天下一步,必然剑指杭州!”
狗腿子吴春枝也在一旁阴阳怪气:“不错,张抚台所言极是。林天挟大胜之威,崇祯皇帝又在他手中,占据了大义名分。反观我们这边,南京连番惨败,精锐尽丧,如今杭州城内,可战之兵不过万余,且多为新募之卒,拿什么抵挡?”
马士英猛地抓住张秉贞的衣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张抚台,振翁!浙江……浙江可是你的地盘,你告诉我,到底还有多少兵马?还能不能再募兵?钱粮!对,钱粮!加税!只要能挡住林天,什么都可以!”
张秉贞嫌弃的甩开他的手,冷声道:“马士英,浙江的家底你还不清楚吗?上次出兵已伤筋动骨,如今仓促间哪里还能募得强兵?加税?怕是税银还未征上来,城外的百姓就要啸聚山林,城内的商贾就要闭市抗议了!到那时,无需林天来攻,我等已死无葬身之地!为今之计……或只有……”他欲言又止。
“只有什么?”马士英急问。
“只有……上表称臣,或许……或许还能保全富贵……”张秉贞声音逐渐低了起来。这是他权衡利弊后,认为最现实的一条路。跟林天硬抗,绝对是死路一条。
“称臣?!”马士英和阮大铖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同时尖叫起来。让他们这些自诩清流、科举正途出身的士大夫领袖,向昔日看不起的“丘八”低头,这可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阮大铖跳脚道,“我等世受国恩,岂能向逆臣贼子屈膝!青史之上,我等岂不成了千古笑柄!大不了……大不了我们护送陛下南下福建、广东,借郑芝龙之力,或依托岭南险远,另立基业,徐图恢复!”
厅内陷入一片死寂。无人回应他,就连阮大铖也没了声音。
南下?马阁老上嘴皮碰下嘴唇,说得轻巧!福建的郑芝龙是那么好相与的?那就是个拥兵自重、只看利益的海寇头子!再说!广东路途遥远,林天会眼睁睁看着他们这支代表着前朝“正统”残余的势力,安然离开他的卧榻之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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芜湖,一处临时征用的宅院。
这里的气氛比杭州更加绝望和凄凉。左良玉躺在病榻上,气若游丝,偶尔清醒片刻,眼神也是空洞无神,口中喃喃着“悔不该……南京……误我……”
他败了,败得一塌糊涂,十数万大军或降或逃,土崩瓦解,一生戎马、苦心经营的基业付诸东流,这打击远比身体上的病痛更为致命。
左梦庚跪在榻前,面色惨白,六神无主。李国英站在一旁,甲胄上沾满尘土血污,脸上写满了疲惫与凝重。
“少帅,李将军,初步清点,随我们突围至此的,不足万人,且多有带伤,士气……士气已然崩溃。”一名偏将低声汇报着残酷的现实。
“万人……只剩下万人了吗……”左梦庚失魂落魄地重复着,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从云端跌落,如今连立足之地都难寻。
李国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少帅,现在不是丧气的时候。林天虽得南京,但他也需要时间来消化这座大城,暂时未必会全力追击我等。当务之急,是确定下一步去向。是返回武昌老营?还是……另寻他路?”
“武昌……”左梦庚眼中闪过一丝希冀,那是他们左家经营多年的老巢。
李国英却摇了摇头,泼了一盆冷水:“少帅,武昌虽是我们根基,但经此大败,消息传回,难保留守之人不起异心。况且,林天势大,下一步必是西进扫清后患,武昌能否守住,犹未可知。”
“那……那我们去哪里?”左梦庚彻底慌了。
李国英目光闪烁,压低声音道:“为今之计,或可……向西,入江西,甚至……向四川方向靠拢。听闻八大王张献忠仍在蜀地与李闯余部争夺,或许……或许有我等容身之处,借力打力,以待天时。” 这是无奈之下的选择,近乎于流寇了。
左梦庚茫然地点了点头,此刻他已毫无主意,全凭李国英安排。显赫一时、意图问鼎天下左家霸业,已然倾覆,剩下的只是如何苟延残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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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保宁府(今阆中),大顺军临时行营。
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蜀地特有的潮湿寒气。营帐内的李自成放下手中那份由细作冒死送来的、关于南京易主的详细情报,粗犷的脸上表情复杂,独眼中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光芒。
一年多前他意气风发,入主紫禁,如今却是苍老了不少。在四川与张献忠的拉锯战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虽然凭借当初林天支援的那批关键物资站稳了脚跟,但也难复当年席卷北方的声势。
“额滴个神啊……”他习惯性地冒出一句陕西方言,带着浓浓的感慨,“林天这小子……真他娘的是个狠角色!这才多久?两年?三年?愣是从个边堡小兵,一路打到了南京城!连左良玉那老乌龟都被他一口吞了?这他娘的……”
他环视帐下诸将,这些跟随他转战多年的老兄弟,如今脸上也多是风霜之色。“你们看看,当初在黑山堡,他还得靠着咱们拉扯空间,这才几年光景?咱们还在跟张献忠这龟孙在蜀道里磨叽,人家已经坐上南京的金銮殿了!这找谁说理去?”
语气中听不出是嫉妒还是钦佩,或许兼而有之。他李自成也曾拥兵百万,攻克北京,何等风光?如今却偏安蜀地一隅,与宿敌缠斗不休。而那个曾经需要他“照拂”的年轻人,却已一跃成为足以影响天下格局的巨擘。
丞相牛金星沉吟道:“陛下,林天势大,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其据有南京,挟持崇祯,名义上已占据大义。对我等而言,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一旁的大将刘芳亮嗡声道:“管他福祸!他打他的江南,咱打咱的四川!井水不犯河水!要是他敢来四川找不自在,咱老……末将手里的刀也不是吃素的!”
李自成摆了摆手,制止了将领们的议论,眼神望向东南方向,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座虎踞龙盘的金陵城。
“林天这小子,咱家是打过交道的。野心不小,手段也高。他如今重心在整合江南,暂时还顾不上咱们。这对咱们是好事,抓紧时间,先把张献忠这摊子事料理干净!至于以后……”
他话锋一转,没有再说下去,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深深的忌惮与审慎。天下这盘大棋,因为林天这个异数的横空出世,并且以超乎所有人想象的速度崛起,棋局已经彻底改变,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他李自成,这位曾经的“闯王”,如今也必须重新审视自己的位置和未来的道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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