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廷,顺治三年,八月十七。
寅时刚过,紫禁城还笼罩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太和殿前的汉白玉石阶上凝结着露水,唯有太和殿内灯火通明。
与往常不同,今日殿外多了许多生面孔的侍卫,个个按刀而立,眼神凌厉。
文武百官此时已经齐聚殿外,彼此间正交换着不安的眼神。
礼部侍郎王永吉缩在队列末尾,忍不住对身旁的同僚低语:瞧这阵势...今日的朝会,恐怕是难以善了。
少说话,多磕头。同僚紧张地提醒,没看见连郑亲王都面色凝重吗?
济尔哈朗,这个时候确实神色阴沉。他站在队列最前方,与索尼、遏必隆交换了一个眼神。三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
“铛——”
卯时正刻,钟鼓齐鸣。百官整冠肃容,依序入殿。
太和殿内,金丝楠木柱上盘绕的五爪金龙在烛光中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破柱而出。
殿内弥漫着龙涎香的烟气,丝丝缕缕,缠绕在百官朝服上的补子图案间。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文官仙鹤补服,武官麒麟战袍,却都静默无声。偶尔有玉佩相击的清脆声响,旋即又归于沉寂。这寂静太过沉重,仿佛暴风雨前压抑的死寂,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小皇帝福临端坐龙椅之上,明黄色的龙袍衬得他稚嫩的脸庞愈发苍白。他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小手紧紧抓住龙椅扶手,指节泛白。
在他龙椅下首的摄政王座,依然空着。
摄政王到——
随着太监尖利的唱鸣声,多尔衮缓步走入大殿。他今日特意穿了一身崭新的朝服,腰佩先帝御赐宝刀,气势逼人。
臣等参见摄政王!百官齐声行礼。
多尔衮径直走到摄政王座前,坐下闭目养神,仿佛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浑然不觉。
一侧的司礼监太监,见时间差不多了,旋即拖着长音唱喏:“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话音未落,御阶之上的济尔哈朗,与台下位居百官首位的索尼,交换了一个眼神。
索尼微微点头,右手不着痕迹地抚过腰间玉带。遏必隆站在索尼身后,喉结上下滚动,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皇上!”索尼突然出列,声音洪亮如钟,打破了殿内的寂静,“臣有本奏!”
福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颤,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多尔衮。多尔衮依然闭目,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索尼深吸一口气,声音又提高了几分:
“摄政王多尔衮,专权跋扈,丧师辱国!去岁征山东,损我八旗精锐三万;今春与南明议和,擅自割让山东五府!此等行径,实乃我大清开国以来所未有之奇耻大辱!请皇上罢黜其摄政之位,以正朝纲!”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几个老臣惊得手中的笏板险些落地,谁也没想到,索尼一上来就直指多尔衮。
多尔衮缓缓睁眼,扫过索尼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庞,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遏必隆紧接着出列:臣附议!多尔衮在山东一役中指挥失当,致使我军精锐尽丧。后又擅自与南明签订和约,割让我满洲将士浴血奋战得来的土地。此等丧权辱国之举,理当问罪!”
济尔哈朗见火候差不多了,也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向前迈出一步。
“皇上,众怒难犯。今日朝堂之上,十余名大臣联名上奏,皆因摄政王专权太过。请皇上为江山社稷计,罢黜多尔衮!”
话音刚落,十余名官员齐刷刷出列,跪倒在地:“请皇上罢黜摄政王!”
声浪在殿内回荡,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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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尔衮终于站起身,缓步走到殿中央。蟒袍下摆在金砖上拖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的目光如刀,一一扫过跪在地上的众人,最后定格在济尔哈朗脸上。
“都说完了吧?”他冷冷道,声音不大,却让每个人都感到脊背发凉,“现在该本王了。”
他转身面对济尔哈朗:“郑亲王,你口口声声为了大清江山,可还记得去年户部拨付的八十万两军饷?”
济尔哈朗脸色微变:“此乃军国大事,自然记得。”
“记得就好。”多尔衮冷笑一声,“那你也该记得,其中有八万两白银,最后进了你在盛京新修的别院?”
“你...你血口喷人!”济尔哈朗勃然大怒,花白的胡须不住颤抖。
“血口喷人?”多尔衮突然提高声调,“范文程!”
“奴才在!”范文程应声出列,手中捧着厚厚一叠账册。他跪倒在地,将账册高举过头:这是从郑亲王府搜出的私账,上面清清楚楚记录着去年三月至八月,共贪污军饷八万两千两!每一笔款项的流向,接收之人,都记载得明明白白!”
济尔哈朗猛地向前一步,手指颤抖地指着范文程:“放肆!本王府邸岂是你说搜就搜的?”
搜不得?多尔衮猛地提高声调,为了大清江山,就是皇宫本王也搜得!
他不再理会气得浑身发抖的济尔哈朗,转而看向索尼:“索尼!结党营私,这是你与蒙古台吉往来的书信!私通蒙古,该当何罪?”
索尼气得脸色发青,:你...你这是诬陷!这...这是伪造的!
“是不是诬陷,你自己心里清楚!”
遏必隆见势不妙,急忙出列:摄政王,这些都是莫须有的罪名!您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莫须有?多尔衮又看向遏必隆,“差点儿忘了,还有你!私通南明,罪该万死!”
我...我没有!
没有?多尔衮将一封信摔在遏必隆脸上,你自己看看!
殿内气氛顿时剑拔弩张。支持济尔哈朗的官员纷纷站出来反驳。
“摄政王这是欲加之罪!郑亲王劳苦功高,岂容如此污蔑!”
“分明是要铲除异己!请皇上主持公道!”
支持多尔衮的官员也不甘示弱:
内大臣冷僧机厉声道:“证据确凿,还敢狡辩!这些蛀虫早就该清除了!”
吏部尚书陈名夏更是直接指着济尔哈朗的鼻子:“八万两军饷!那是多少将士的卖命钱!”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年轻的小皇帝福临吓得缩在龙椅里,小手紧紧抓着龙袍下摆,求助似的看向珠帘之后。
皇上!太后!索尼跪了下来,老臣对大清忠心耿耿啊!
遏必隆更是涕泪俱下:皇上明鉴!老臣绝无二心!
“多尔衮!你血口喷人!”济尔哈朗气得浑身发抖,眼见形势不利,他突然大喝一声:“来人!”
这是他事先安排好的信号,只要他一声令下,埋伏在殿外的两黄旗侍卫就会冲进来控制局面。
然而,殿外却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宫檐的呜咽声。
济尔哈朗额角渗出冷汗,又提高声音喊了一声:“来人!”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多尔衮笑了:郑亲王在叫谁呢?要不要本王帮你喊两声?来人!
他话音刚落,殿门轰然洞开。阿济格大步走进殿内,铁甲铿锵作响。
“启禀摄政王,殿外所有叛逆都已被控制!两百名两黄旗逆贼,一个不少!”
济尔哈朗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这才明白,自己的一切安排都在多尔衮的掌控之中。他踉跄后退一步,险些摔倒,幸亏被身后的椅子给拦住了。
“皇上!”济尔哈朗也转向福临,声音凄厉,“老臣侍奉三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您为老臣做主啊!”
“皇上年幼,岂会听你一面之词?”
福临怯生生地看向多尔衮,又看向济尔哈朗,小嘴张了张,最终还是低下了头,细若蚊吟地说道:“朕...朕...”
济尔哈朗见指望不上这个小皇帝,又看向龙椅后的珠帘,那里坐着垂帘听政的孝庄太后。
“太后!先帝临终时,您亲口答应会照拂老臣!您就眼看着多尔衮如此跋扈吗?”
珠帘后寂静无声。只有一串珊瑚念珠相互碰撞的细微声响,在死寂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太后的沉默,已经表明了态度。
济尔哈朗彻底绝望了。他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悲凉与不甘。
“好!好!好一个多尔衮!好一个孝庄太后!”
他突然从腰间拔出一柄宝剑。剑身寒光闪闪,上面刻着“御赐”二字,在烛光下流转着冰冷的光泽。
“这是天命十一年,先帝御赐的宝剑!”济尔哈朗泪流满面,花白的胡须被泪水打湿,“先帝曾说,此剑如他亲临!今日,老臣就用这把剑,以死明志!”
说着,他举起宝剑就要自刎。锋利的剑刃在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先帝啊!老臣来陪您了!多尔衮,我在阴曹地府等着你!你不得好死!”
就在剑锋即将割破喉咙的瞬间,他身前的多尔衮突然出手,一把抓住剑刃。
鲜血顺着剑刃流淌,一滴一滴落在金砖上,绽开一朵朵血花。但多尔衮毫不在意,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济尔哈朗脸上。
“想死?”多尔衮冷冷道,手上的力道又加重几分,“只怕没那么容易!”
放开我!济尔哈朗怒吼,让我死!
本王偏不让你死!多尔衮手上加力,他用力一拽,将宝剑夺了过来。剑锋在他掌心划出更深的口子,鲜血汩汩涌出。
你的罪,还没审完!
济尔哈朗颓然瘫坐在地,老泪纵横:先帝...老臣无能啊...
他知道,自己连求死的权利都没有了。索尼和遏必隆想要上前搀扶,却被多尔衮的亲兵拦住。
殿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只有多尔衮的鲜血滴落在金砖上的声音,嗒,嗒,嗒,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多尔衮握着滴血的宝剑,环视殿内百官。他的目光所及之处,官员们纷纷低头,无人敢与他对视。
“还有谁?”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每个人都感到刺骨的寒意。
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大清的朝堂,从今天起将要彻底改变了。
殿外的天色渐渐亮了,晨曦透过窗棂,照在多尔衮染血的蟒袍上,映出一片诡异的暗红。他站在大殿中央,脚下是自己的鲜血,面前是瘫软的济尔哈朗,身后是瑟瑟发抖的小皇帝。
大清的权柄,在这一刻,被他牢牢握在手中——连同那柄还在滴血的御赐宝剑。
但没有人注意到,珠帘之后,孝庄太后的手指正轻轻摩挲着念珠,唇角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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