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九年,九月初八。
时已入秋,成都平原却不见半分萧索,反而被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肃杀之气笼罩。
张献忠与李自成这两位枭雄,在这天府之国的腹心之地,已经是开展了持续数月决定西南霸权的惨烈角逐。
旷野之上,连片的营寨匍匐在大地之上,旌旗招展,刀枪如林。
大西军大营,中军高台。
张献忠身披猩红斗篷,按刀而立,正死死盯着远处李自成部队那壁垒森严的营寨,他牙关紧咬,已是恨得不行。
“他娘的!这李瞎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缠了?”他狠狠啐了一口,“初入川地时还被老子撵得如同丧家之犬,如今倒他娘的硬气起来了!”
侍立一旁的文武官员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谁都知道,这位“大西皇帝”脾气暴烈如火,稍有不慎,便是人头落地的下场。
唯有军师徐以显,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挪步上前,“陛下息怒。非是李贼长了本事,实是他得了那林天援助的犀利火器,又有一帮劳什子顾问帮着操练兵马,变得确实比以往难对付了些。不过……”
“不过什么?有屁就放,少在老子面前卖关子!”张献忠不耐烦地挥手。
徐以显连忙赔笑,他眼珠子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臣近日翻阅古籍,见战国时田单,于即墨以火牛阵大破燕军,复国七十余城。如今他李自成倚仗营寨坚固,火器犀利,我军正面强攻损失太大,何不效仿古法?”
“火牛阵?”张献忠眯起了眼睛,凶光在眼底流转。
“正是!”徐以显见张献忠意动,越说越兴奋,“咱们在牛角上绑利刃,牛尾拴上火把,深夜直冲李自成大营。等他们阵脚大乱,我军再趁势掩杀,必能大获全胜!”
张献忠听着,脸上的阴霾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残忍与兴奋的狞笑。
他猛地一拍大腿,“啪”的一声脆响。
“妙!妙啊!哈哈哈!田单能用火牛破燕,我张献忠就能用火牛踹了李瞎子的营盘!徐矮子(徐以显外号),你这脑袋瓜子,有时候还挺好使!”
笑声戛然而止,张献忠语气转冷:“就这么办!立刻传令,给老子搜罗耕牛,越多越好!今夜三更,老子要请李瞎子看一场‘火牛冲营’的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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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里外,大顺军主营。
傍晚时分,李自成大营内,一场军事会议正在进行。
李岩正站在一个临时堆砌的沙盘前,手持细棍,
“陛下,根据探马下午来报,张献忠正在四处搜罗耕牛,数量恐不下五百头。此事,颇为蹊跷。”
前军都督刘体纯是个急性子:“莫非他们要改善伙食?这节骨眼上搞这个?”
“体纯将军莫要轻敌。”
端坐一旁的牛金星捋着山羊胡,缓缓摇头,“张献忠此人,虽行事往往出人意表,但绝不愚蠢。值此两军对垒的紧要关头,他搜集这么多牛,定有图谋。”
帐内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火把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这时,一个站在李岩身后的年轻参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打破了寂静:“陛下,军师,属下……属下曾读史书,记得战国时齐将田单,曾在即墨以火牛阵大破燕军。张献忠麾下亦有文人,莫非……是想效仿此计?”
帐内顿时安静下来。
李自成猛地站起:“火牛阵?好个张献忠!竟想用这等古法来破我?欺负老子没读过书?”
想了想,他即刻安排,“传令下去,立即在营前挖掘壕沟,布置绊马索。再把咱们的火枪队调到前排!”
李岩补充道:“陛下,还可令弓箭手准备大量火箭,专射牛尾。牛尾吃痛,其狂性更增,但若火势过猛或受惊过度,未必会直冲我方,反而可能掉头冲乱他们自己的阵型。”
“就依李兄弟说的,立刻去办!告诉弟兄们,打起精神,今夜恐怕睡不成安稳觉了!”
命令迅速传遍全营。士兵们虽然疲惫,但听到有破敌之计,个个干劲十足。
老营兵赵铁柱一边挖壕沟一边嘟囔:“他奶奶的,张献忠这杀才,真是越来越下作,连这种损招都想得出来。”
“赵叔,火牛阵很厉害吗?”问他的是一个川地招募的一个新兵,名叫王小虎,才十六七岁,脸上还带着稚气。
“厉害?”赵铁柱闻言停下动作,抹了把汗,冷笑一声,“那是没遇到咱们的火枪!小子,等着瞧吧,今晚就让你开开眼,准备好,咱爷们明天吃牛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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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将近,月隐星稀,天地间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墨色,正是夜袭的绝佳时机。
大西军阵前,一片诡异的忙碌。五百多头被强行驱赶来的耕牛,犄角上都牢牢绑缚着寒光闪闪的尖刀,牛尾则系着浸透了火油、缠得结结实实的布条和干草。
这些畜生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不安地躁动着,发出低沉的哞叫。
张献忠亲自在阵前督战,看着眼前这支特殊的“军队”,他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残忍交织的光芒。
“陛下,都准备好了。”徐以显低声道,“只等信号。”
“点火!”
令旗挥下!
霎时间,五百多头牛尾同时点燃。受痛的牛群发出凄厉的嚎叫,朝着李自成大营狂奔而去。
“哞——!!!”
大地在牛蹄下震颤,火光在夜色中连成一片,景象颇为骇人。
“来了!”李自成军前哨发出警报。
营寨前,两千火枪手早已严阵以待。这些经过林天派来的随军顾问,训练后的精锐,即便面对狂奔而来的火牛,阵型依然纹丝不动。
李岩亲自站在最前方,计算着距离:“二百步……一百五十步……放箭!”
早已准备好的弓箭手射出火箭,专门瞄准牛尾。这些火箭都浸过松油,遇火即燃。
果然,牛尾上的火把被火箭引燃,烧得更旺。牛群痛极,开始四处乱窜。
“火枪队准备!”刘体纯高声下令。
前排火枪手单膝跪地,后排站立,动作整齐划一。
“放!”
砰砰砰——
密集的弹雨射向牛群。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头牛应声倒地,但后面的牛群在火势驱使下仍然向前冲来。
“第二排,放!”
又是一轮齐射。硝烟味混合着皮毛烧焦的糊味,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这时,营前挖掘的壕沟发挥了作用。
发狂的火牛根本无视前方的陷阱,接二连三地跌入深壕,被坑底的尖刺穿透,发出绝望的悲鸣。
原本气势汹汹的火牛阵,转眼间就乱成一团。有的牛调头往回跑,有的在原地打转,只有少数几十头侥幸突破火力网,冲到了营寨前,还被栅栏给挡住了。
远处高台上,张献忠脸上的狞笑早已僵住。
“这……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他一把抓住身旁徐以显的衣襟,目眦欲裂,“这就是你的妙计?!啊?!回答我!”
“陛下,……臣、臣也没想到……”
只见,那些调头往回跑的火牛,直接冲进了张献忠自己的军阵。大西军猝不及防,顿时乱作一团。
“机会来了!”李自成拔出战刀,“儿郎们,随朕杀敌!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营门大开,他亲自率领骑兵冲出。这些骑兵都是原来的老营骨干,作战勇猛,直接插向已经混乱的大西军侧翼。
“顶住!给老子顶住!后退者斩!”张献忠挥刀砍翻两个从他身边跑过的溃兵,试图稳住阵脚。
但兵败如山倒,大西军士兵见火牛反向冲来,早就吓破了胆,只想远离那些发疯的火牛和快要冲过来的顺军骑兵,哪里还听得进命令。
乱军之中,新兵王小虎紧握着长矛,跟在赵铁柱身边,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夜战。
火光映照下,他看见一个敌兵被疯牛顶飞,肠穿肚烂,惨叫声戛然而止,那场景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别分心!”赵铁柱一把拉开他,顺势劈倒一个冲过来的敌兵,“跟紧我!”
在火枪队的掩护下,李自成军稳步推进。大西军节节败退,丢下满地尸体和伤员。
张献忠见大势已去,纵然心中万般不甘,也只能在亲兵护卫下仓皇脱离战场,向后方逃去。
那位献上“妙计”的军师徐以显,早在火牛掉头冲阵之时,便不知所踪,想必早就逃之夭夭。
这一场由火牛引发的夜战,从子时一直持续到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当太阳升起时,战场上到处都是死牛和尸体,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血腥味。
李自成巡视战场,对李岩笑道:“军师料敌于先,这张献忠偷鸡不成蚀把米。”
刘体纯赶来汇报:“陛下,此战歼敌三千余人,缴获兵器粮草无数。我军伤亡不足五百。”
众将闻言,皆是精神振奋,面露喜色。这可是自入川以来,对张献忠取得的最大胜利。
牛金星却皱眉道:“张献忠虽败,但实力犹存。以他的性子,必会报复。”
李自成点头:“传令下去,加紧防备。另外,派人向南军顾问请教,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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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里外,一处土坡下。
张献忠收拢残兵,清点下来只剩七千余人。他气得暴跳如雷,连杀了好几个溃逃的军官。
“徐以显呢?那个狗军师在哪?”他咆哮着问。
亲兵战战兢兢地回答:“没……没看见军师……”
张献忠一脚踢翻面前的桌子:“废物!都是废物!”
这时,一个亲兵小心翼翼地走进营帐:“陛下,营外来了几个陌生人,听口音不像川地人士,说是……说是能助陛下破敌。”
张献忠眯起眼睛:“什么人?”
“他们不肯说,只说要面见陛下。”
张献忠沉吟片刻:“带他们进来。”
他望着远处李自成大营的方向,咬牙切齿:“李瞎子,咱们没完!”
……
而此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南京,总帅府书房内。
刚去江南银行转了一圈回来的林天,此时正悠闲地品着一杯清茶,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他放下茶杯,对侍立一旁的韩承微微一笑,眼神里带着一丝掌控一切的淡然:
“韩承啊,算算时间,吴三桂那边的人马,差不多也该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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