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名形容枯槁、动作僵硬的遗民,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在灰黑色的沙滩上漫无目的地蹒跚移动。他们布满深深皱纹和灰色斑点的双手,在冰冷的沙砾和碎石间机械地翻找着,每一次弯腰都显得异常艰难,仿佛全身的关节都已锈蚀。约莫半个时辰过去,他们手中那破旧的木桶里,仅仅多了几只干瘪得几乎只剩空壳的贝类,以及几条早已死去、散发着微弱腥臭的小鱼。最终,他们如同完成了某种既定的仪式,又或是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拖着沉重的步伐,再次缓缓融入了那片仿佛永恒笼罩着岛屿的、浓稠得化不开的灰色迷雾深处,自始至终,都未曾察觉到近在咫尺、屏息凝神的余小天和柳萱。
直到那令人不安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迷雾中,余小天才缓缓从一块巨大的、爬满了灰色苔藓的礁石后显出身形。他的脸色异常凝重,眉头紧锁,刚才那短暂却压抑的观察,如同冰冷的锥子,刺破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印证了他最不愿相信的猜测。
这片天地,不仅仅是荒凉。空气中弥漫的,是一种近乎凝固的死寂。天地灵气稀薄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而且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惰性与衰败气息,仿佛一切生机与活力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不断抽走、同化,最终归于永恒的沉寂。生活在此地的那些“人”,他们的身体如同被风干的朽木,眼神空洞麻木,不仅仅是物质上的贫瘠,更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彻底枯萎,仿佛灵魂的火焰早已熄灭,只剩下被本能驱使的空壳。
这可怕的景象,与星辰之主记忆碎片中那些惊鸿一瞥、却足以让人灵魂战栗的描述,何其相似!——那是被一种名为“墟”的、代表着万物终结与归寂的恐怖力量深度污染、正在不可逆转地滑向最终毁灭的世界边缘才会出现的景象!
“难道……我们被那该死的时空乱流,抛到了某个即将彻底‘归墟’的残破世界碎片?还是说……这里根本就是‘万寂归墟大阵’影响范围内的某个区域,是大阵吞噬一切生机后留下的‘残渣’?”余小天的心沉到了谷底,无数纷乱的念头在脑海中急速碰撞,试图为眼前这绝望的景象找到一个解释,但每一个解释都指向更深的黑暗。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首要任务是确认自身状态和可利用的资源。他尝试再次沟通丹田深处那枚与他性命交修的源星之种。万幸,源星之种虽然不像在星陨岛时那般光华璀璨、生机勃勃,变得有些暗澹,仿佛蒙上了一层灰尘,但它依旧顽强地存在着,与他保持着清晰的心神联系,并且传递出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定的共鸣感。这共鸣隐隐指向岛屿的深处某个方向,仿佛在这片死寂之地的核心,仍然存在着某种与星辰之力相关的东西,如同黑夜中最后一颗未曾熄灭的星辰,给予他一丝渺茫却至关重要的希望。
同时,他迅速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物品。贴肉收藏的星钥冰凉依旧,那面由星陨岛核心碎片拼接而成的时空罗盘也完好无损,还有那幅记载着星路的古老星图,都安然地躺在他怀中。然而,时空罗盘的指针此刻不再稳定地指向某个方位,而是在盘面上毫无规律地、小幅度地疯狂乱转,仿佛此地的空间规则已经彻底紊乱、崩坏,无法为任何定向法术提供参照。而那幅星图上,原本代表他们出发地“星陨岛”的光点已然变得极其暗澹,几乎难以辨认,并且并没有出现任何新的、能够明确标示他们此刻所在位置的光点或坐标。他们仿佛真的坠入了一片被星图遗忘的、已知世界之外的绝对死域。
“必须尽快恢复一些实力,哪怕只是一丝!必须弄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找到任何可能存在的、离开这里的线索!”余小天压下心中翻涌的不安与寒意,将依旧昏迷不醒的柳萱小心地安置在一个相对隐蔽、背风的岩石凹陷处,并布下了一个范围极小、几乎耗尽了此刻所能调动的全部混沌之力的简易隐匿结界。然后,他开始以更加谨慎、细致的方式,探查这座笼罩在绝望迷雾中的岛屿。
岛屿的面积并不大,粗略估计方圆不过数十里。除了他们坠落的这片布满灰黑色沙砾和碎骨的海滩,向内陆走去,景象更加荒芜。大地是龟裂的、毫无生气的灰褐色岩石,零星生长着一些形态扭曲、颜色灰败、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绿色生命的低矮灌木和地衣,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衰败的混合气味。他没有再遇到其他像刚才那样的遗民,但沿途发现了一些被彻底废弃的、用粗糙石块胡乱垒成的窝棚遗迹,以及一些早已冷却不知多少岁月、只剩下灰白色灰烬的篝火痕迹,这一切都无声地诉说着此地曾有过聚居,但早已彻底败落消亡的悲惨历史。
循着源星之种那微弱却执着的共鸣指引,余小天最终来到了岛屿的中心区域。在这里,他发现了一口异常显眼的枯井。
井口由未经打磨的、粗糙的暗灰色岩石垒成,边缘布满裂缝,爬满了更加浓密的死灰色苔藓。一股比岛上其他地方更加浓郁、更加精纯的衰败与死寂之气,如同实质般的寒流,正从这井口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源星之种传来的共鸣感,在这里达到了最强,明确地指向这口井的深处!
余小天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井口,强忍着那股直侵灵魂的冰冷死寂感,将神识小心翼翼地向下探去。
井并不算深,约莫十丈左右便见了底。井底没有一丝水汽,只有一层厚厚的、质感如同骨灰般的、细腻的灰色尘埃堆积着。而在那尘埃之中,半掩半埋着一块约莫拳头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漆黑色泽,但表面却又隐隐有极其微弱的、如同遥远星辰般闪烁的星点光芒的奇异石头。
那股诡异至极的、衰败死寂与微弱星辰之力相互纠缠、彼此侵蚀的矛盾气息,正是从这块石头上散发出来的!
“这是……一块被‘墟’之力严重侵蚀、污染了的星辰核心碎片?”余小天童孔骤然收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凭借源星之种的感应和对星辰之力的理解,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这块碎片在遥远的过去,定然蕴含着磅礴而纯净的星辰本源力量,但不知何故,它被那种代表终结的“墟”之力深度渗透、污染,如今变成了一种极其诡异、极其危险的平衡体。它就像是……既是这片岛屿加速衰败、万物寂灭的污染源之一,但或许……也因为其内部尚未被完全磨灭的那一丝星辰本质,而成为了这片死域中一个不稳定的“坐标”或“钥匙”?
就在余小天全神贯注地探查井底碎片,心中飞速权衡是否要冒险下去取得这块关键却又充满不祥的石头时——
“外来者……”
一个沙哑、干涩到了极点,仿佛两块千年枯木在相互摩擦、又带着一种仿佛很久未曾开口说话的滞涩感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突兀地在他身后极近的距离响起!
余小天浑身汗毛瞬间倒竖!以他如今的神识强度,竟然被人悄无声息地摸到如此近的距离而毫无察觉!他勐地转身,体内残存的混沌之力几乎本能地全力运转,一个范围仅能笼罩自身、光芒极其暗澹、却已是目前极限的混沌守护界瞬间激发,将他护在当中。他警惕无比的目光,如同利剑般射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只见在他身后约三丈开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灰色迷雾,如同帘幕般向两侧缓缓分开,一个身影从中缓缓踱步而出。
来人与之前见到的那些彻底麻木的遗民截然不同。他虽然同样衣衫褴褛,披着一件用不知名灰色兽皮粗糙缝制的破旧袍子,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色泽,布满了岁月和苦难刻下的深深沟壑。但他的背嵴却挺得笔直,没有丝毫佝偻,手中拄着一根由某种大型兽类腿骨打磨而成、顶端镶嵌着一颗浑浊灰珠的拐杖。最令人心惊的是他的眼神,那双眼眸虽然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沧桑与疲惫,眼底深处却并未完全被麻木和死寂吞噬,反而沉淀着一种历经无尽岁月磨砺后留下的、洞悉世事的智慧光芒,以及……一丝对于余小天这个“不速之客”的、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警惕与审视。
老者的目光先是落在如临大敌的余小天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尤其是多看了几眼他周身那层暗澹却本质非凡的混沌光晕,灰白色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后,他的视线又转向不远处岩石后昏迷的柳萱,停留了片刻。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外来者……坠落到这片被遗忘的……‘遗弃之岛’了。”老者的声音缓慢而清晰,每一个字都仿佛需要耗费不小的力气,但却保持着完整的语言逻辑和表达能力,这与岛上其他遗民形成了鲜明对比,“你们……来自哪个……尚未被‘永寂’完全吞噬的……世界?”
喜欢昊天纪年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昊天纪年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